“我呸,你這瘋和尚什麼時候了還說這腌臜話,再不走我叫人把你打出去。”
他見這侍女聽不進自己所言,隻能無奈。
“那好,小僧後撤門外三十步等着,若半刻鐘後與我說的并無二緻,你可以再來門外尋我。”說罷,就認認真真數着步數往後退步,立在潇潇雨色中。
開門的侍女還愁着府裡亂如粥,并不想理會他,旋即關上府門。
和尚一語成谶,秦夫人确實沒有生命安危,隻生下來的确實是死胎。
她慘白着一張臉看向襁褓中毫無氣息的兩個嬰孩。
“夫人節哀啊!”聲音此起彼伏,哭聲一片。
秦夫人表情木讷,心裡卻是驚恐的。
像秦啟仁這般當大官的人笃信風水,最忌諱家裡有晦氣事。平常府裡死了貓狗都要全府上下“掃塵”一遍,更别說她生下兩個死嬰。
況且自己身子本就病弱,經此一折騰後恐怕難以有孕。
若是被秦啟仁知道此事怎麼辦呢?她秦家主母的位置還坐得穩嗎?
慌忙間,一侍女哭着跪在她面前。“夫人,半刻鐘前外面來了個和尚,說您……說您兩個孩子都會夭折,如今被他說中了,要再去外面尋他……”
秦夫人聽聞此言驚愕失色,抓住救命稻草般倉皇道:“是哪位和尚?快去把他請進來。”
府外雷雨不停,和尚還撐着油紙傘立在原地,離府門不近不遠正好三十步。
“大師快裡面請。”幾個侍女簇擁着過來,忙催着他進去。
意料之中,和尚沒說其他話,跟着快步進去了。
床上秦夫人愁容慘淡,草草披了件外衣強撐着坐起來。身旁一方大的搖床上放着兩具嬰孩屍體。
“大師……”
和尚瞥了搖床一眼,轉身朝她雙手合十行禮,口中出聲打斷她:“秦夫人不必多言,小僧已經知曉其中因果,夫人要想留住這孩子,并非沒有方法。”
“什麼方法?!”
“烏雪子磨成粉,堵在二者七竅處,取菟絲子、山庾肉、百合、女貞子、青珠粉各七錢,摻夫人半勺血作引,加冷水七瓢。取絹布在其中浸透,再将絹布不留餘縫地裹在二者身上。”
“快來人,還不照着大師吩咐去做。”
不多時,一木盆泛黑的藥湯便端上來,苦氣絲絲縷縷萦繞在衆人鼻尖。
刀薄如紙,輕輕在秦夫人指尖劃開一道口子,血順流滴向盆中。
一層又一層紗絹從盆裡取出來,浸滿藥水氣牢牢裹在雙胎身上,連口鼻都捂得嚴嚴實實。
和尚從懷中取出一支半掌長的毛竹筆,什麼也沒蘸就在兩嬰孩身上畫去暗金符咒。若隐若現間,符咒憑空消失。
秦夫人心焦對那和尚道:“然後呢,還需要我做什麼?”
“夫人莫急,等絹布上的藥汁幹了以後,先哭出來那個,可以活下來。”
秦夫人心中無端生出不祥之感。“你什麼意思?”
“二者隻能活一個,另外一個魂魄要留在世間陪生者活完二十五年,才能一起入往生。”
秦夫人有些不可置信。“什麼二十五年,我不懂你在說什麼……”
和尚語氣不急不愠,聲答道:“嬰靈祭,不完全是以一命替一命,活下來的隻能活二十五年,其中第十五年時要取身上一樣東西給亡嬰以撫慰其怨氣,我看了二者八字,屬水,那便要從其口中奪其聲。
我會把亡嬰帶回缙雲寺,這二十五年夫人便不用擔憂怨靈迫害。”
秦夫人幾乎無助地癱倒在床邊。“大師,求求你,有沒有能把兩個孩子都救下來的辦法?”
“紊亂輪回本來就是逆天而施,況且還不一定成得了,夫人若是不願意,在嬰孩哭出聲之前可以反悔。”
“不要……”
不多時,搖床裡果然有了動靜,一聲哭啼從絹布底下傳來,襯得另一方更如死物。
“快把絹布卸下來。”
侍女産婆們慌慌張張忙去解下層層絹布,那孩子果然活過來,已經與尋常剛出生的嬰兒無異。
“夫人,是小的那個。”
秦夫人忍痛伸手去接,将那孩子抱在懷中。
和尚遞過一個小瓷瓶給她。“待她十五歲生辰日時給她服下。”
“服下後便再也說不了話了嗎?”秦夫人目中晦暗,手掌輕撫懷中胎兒。
“是,這是亡嬰要在她身上取走的東西。夫人還需答應小僧一件事,此生不得入缙雲寺。”
秦夫人含淚點頭。
和尚點點頭,取下手上其中一顆佛珠,兩指輕撚,佛珠已然成成齑粉散落空中。随後頭也不回,抱起搖床上死嬰走出門去。
“今日以後,除了夫人以外不會有其他人記得此事。二十五年行則至,萬望夫人珍惜。”
黎明即起,雲開雨霁,上山路難行,與來時路相比,已是殊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