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有文書布下去,各個工匠可自行到府衙裡領工錢,不過若是放到今年年後領,工錢可以多加三成。
此舉一出,大部分工匠皆選擇年後領,白給的三成利息誰不要,畢竟是官府還有些權威在,不過是多等些時日。
這樣一來便緩解了燃眉之急,若是不出意外,光靠這渡口确實能在年前将這些大大小小事務全部了結。
但一碼歸一碼,官道還是要繼續修的……
秦府上,秦駒一連得病半個月,終于得以靈台清明。
手臂腿骨關節處被亡嬰翻折過去的傷竟也奇迹般好了,現在已經勉強可以下地。
沉寂許久的秦府終于有些生氣。
房中沒安排侍女,秦夫人親自服侍他。
秦駒坐在榻上,将她手中湯藥一飲而盡。
藥碗置于案上,手輕撫上秦夫人臉頰。“夫人這些天受苦,都消瘦不少。”
秦夫人勉強勾了勾嘴角,笑容泛澀。
“隻要夫君平安無恙,我與筠兒心中才踏實。”
“對了,筠兒哪去了?”
“自你病後,這孩子連着夜沒合眼,我讓她去歇息了,你也别擾她。”
房内昏黃暗燭火,屋外萬事已非昨。
秦駒垂目點頭,“這麼多日沒下過床,夫人陪我下地走走吧。”
“外頭才落了大雨,現下潮氣重得很。”
秦駒皺着眉攥秦夫人袖角。“我就這麼點念想,夫人發善心讓讓我吧。”
秦夫人長歎一口氣,拗不過人隻得妥協。
把人攙下床榻,擡手去開房門時,門臼像是被什麼物什卡住,無論如何使勁門軸仍是不動。
秦駒:“怎麼了?”
秦夫人先把他扶到一旁坐下。“門不知怎麼打不開……我去窗邊看看外面有人沒。”
窗門虛掩,素手推開。窗外果然潮濕如洗,挂在枝葉上的水珠顆顆砸落石上泛出音響。
樓閣外景物浸透雨水,滲出草木味,黑雲壓光,暗日無霁色。
冷風裹挾進屋裡,吹滅書燈,攪亂鬓角散發。
秦夫人探頭向窗外望去,戶外并無人影。簌簌矮灌木影裡,竄出一隻身形勁瘦的黑貓。
趁人還沒反應過來,帶着粘在身上濕漉漉的雨水,躍上窗框,盤後腿端坐其上。
秦夫人一聲驚呼,險險栽倒在地。
“夫人!”秦駒慌忙起身去攙她,也顧不得身上傷沒好完全。
見秦夫人無礙,秦駒心中隐隐怒火仍壓不下去,伸手要去驅趕那黑貓。
窗框上黑貓自若地抖幹淨身上水漬,輕巧避開秦駒要來抓它的手,鑽了空子跳往屋裡。
打探屋内情況着踱了幾步,随後面向二人開口。
“将死之人,竟還有如此閑心雅緻。”
“你,你……”
黑貓面向秦駒道:“本就是無力回天的命數,若不是水神,你哪裡活的到今日。”
恍恍苦雨又起,口含語若驚雷。
“水神?”秦駒嘴裡喃喃。“哪個水神?”
秦夫人光是聽見“将死之人”四個字,先一步反應過來攔在秦駒跟前。
“你……不,大仙,方才您說的‘無力回天’是什麼意思?”
黑貓意味深長問道:“秦家主身上青痕可消了?”
秦夫人下意識望向秦駒脖頸處,經絡上隻增青痕泛紫。“不曾。”
黑貓舔了爪子,繞過二人重新躍上窗框。
背向天光,投下來這貓綽綽黑影與自身幾乎融為一體,兩隻骨碌碌轉着的圓眼泛着青光。
“身畔亡嬰已去,但該有的劫數一樣不少,你殺那妖物,褚源不會放過你,況且這病未解,現下你活生生站在此處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。”
言語如詛咒一般萦繞在人耳畔揮之不去。秦夫人紅了眼眶,倉皇跪下。
秦駒:“夫人!”
秦夫人捏緊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聲,轉向黑貓道:“求問大仙可有解法?”
黑貓搖搖頭對她道:“身上病症我無解法,但若說要躲過褚源那一衆妖物,今日動身去淮水神祠求問水神願不願意發這善心吧。”
雨勢又疾,亂打闊葉聲起,不肯垂憐人間。
暗雲如幕布遮住諸天,悶雷劈下。暮色漸起,淩淩烈風讓人背脊生寒。
待二人再回過神來,那黑貓已然不見其蹤影。
秦夫人起身緊握住他的手:“夫君,近月來一概事都蹊跷,這……它的話甯可信其有啊。”
秦駒看向窗外默了半晌,肅色道:“我即刻起身去淮水神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