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淮音看見他在也不覺驚奇,微微颔首示意,雙手将白玉笛交還給姜邑塵。“對不住,下次賠你個新的。”
姜邑塵伸手接過,大方一笑:“我也不是個惜物的,何況這笛子也沒落個殘缺,有什麼好對不住的。”
“徽南君遠道而來,恐怕不單是為了向我讨還這白玉笛子吧?”
姜邑塵收斂笑意:“嗯,上次在江南時你同我說世間靈氣淺薄,我長居徽州監守長江一帶确實不曾發現過什麼異常,便想着天下水系相承,也算是共榮共損,怕有人趁你這北海司主侘傺潦倒之時上下其手,就一路追溯到淮水來了。”
“除此之外,我兒子在朔州,倒是離楚州不遠,我打算去看看。”
顧淮音點點頭道:“嗯,也好,承你的恩情我都記着,眼下不便奉陪,那先就此别過吧。”
“等等,你去哪?”姜邑塵伸出白玉笛順勢往她身前一攔,才發現顧淮音仍頂着個和尚模樣,根本沒打算變回來。
顧淮音知道他在想什麼,無非是怕自己一時沖動。“我沒打算現在就跑去褚源找不自在,我去缙雲寺裡看看。”
姜邑塵一愣:“缙雲寺?”
等他還沒摸索出個所以然來,那沾了仙氣的和尚不知何時已經踩着塵土走了。
*
缙雲山上石階數千,小徑無塵,兩旁雲松蒼蒼,近聞寺中撞鐘沉沉,遠聽山下淮水泱泱。唯有蟲鳥寂寂。
即便是尋常香客,也能在缙雲山中體會到“出世”之曠達。
顧淮音拾階而上,步伐雖不至于匆忙但也不徐。她眼下可沒工夫管什麼“出世”“入世”的,更分不出一眼來走馬觀花。
入了缙雲寺仍是那和尚扮相,原本在院前掃地的幾個僧人見他不打招呼就進來,隻擡頭看她一眼就繼續忙活自己該幹的,誰也不覺得奇怪。
廊下跑過來一個半大的小沙彌,七八歲的模樣,身量還不及她的腰。
小沙彌跑到跟前來,伸出手指了指身側的一間禅院,對她道:“師叔,昨天你不在,它又來過了。”
顧淮音聽得一頭霧水,根本不知這小沙彌說的“他”指誰。但又不好直接問,隻得略微颔首,示意自己知道了。
随後便向他手指的那間禅院走去。
禅院裡栽了株偌大梨樹,早已過了花期,青綠的枝葉被幾日風吹雨打,萎落一地無人拾掇。
顧淮音在禅房門前站了小會,借着天光透過薄薄窗紙,恍惚看見裡面有影子一閃而過。
有人在刻意等她。
她推門而入,看清房中布局,正中央那供僧人打坐的蒲團上,坐卧着一隻黑貓。
“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。”黑貓百無聊賴伸了個懶腰,打着哈欠道。
它又站起身來踱了兩步,從案幾上叼下來個手繩,銜到顧淮音身旁。
“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幫你拿回來了,别忘了你答應我的事。”
顧淮音欠身将固魄拾起來,珠子在手中細細摩挲,眯了眯眼睛,神情諱莫如深:“我答應過你什麼?”
黑貓後知後覺不對勁,往後退了幾步:“你……”
它轉身想跑,卻被一道青光化作的利刃斬去退路,地磚被劈開的缺口整整齊齊暴露出來,離它隻有不到半掌距離。
穿堂風順着半開的門縫湧進來,縷縷靈氣遊蕩四周,顧淮音終于卸下僞裝,不再裝和尚了。
顧淮音臉色冷下來,攥着固魄的手背隐約現出青筋:“她人在哪?”
“誰?”黑貓下意識道。
“别讓我問第二遍!”
黑貓還站在原處,不敢無視顧淮音對它的警告,低下頭道:“當下江郡守應該身在褚源。”
顧淮音往後退一步,拂袖間拓銀劍懸于身前,隻見劍身亮潔如鏡,身旁隐隐一道青霧勾勒出人影。
攸裡恭恭敬敬雙手接過拓銀劍:“司主。”
顧淮音一把拽住黑貓後頸把它拎起來,頭也不擡地就把貓甩到攸裡懷裡,險些把人砸得踉跄。
懷裡黑貓奓着毛,與攸裡大眼瞪小眼。
“你看住它,我去褚源一趟。”之前才說過不去褚源讨不自在的司主,眼下突然反水。
聽她這麼一說,攸裡匆忙擡起頭來,想起她上次入褚源時險些将命丢在哪裡,抿了抿唇,皺眉勸道:“司主不可,褚源兇險,此時貿然前往未免時機不妥。”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攸裡一點也不信她能有什麼分寸,當即不幹了:“那我也去,我身為司主劍靈,萬一有個好歹,我也好同司主分擔一二。”
“你這人事兒也忒多,自己好生在這寺裡待着。”
顧淮音心頭本就被許多事壓着,眼下正被這小子念叨得不耐煩,撂下話便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