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處山山重疊錯落,雲霧缭繞間,暈開邊際影影綽綽,模糊不清。
褚源之中少了動蕩不堪,海神之怒來得莫名其妙,去得也沒個由頭,仿佛是故意來這一場折磨人。
妖王苦不堪言地在亶淵窟外立了半晌,先派下一波妖衛去,安撫未死于昨夜山崩地裂之下的衆妖。
心裡暗自揣測,昨夜那個什麼楚州郡守到底夠不夠海神塞牙,又或者說是海神的口味刁得很,非妖物不食?
見妖王半天不挪個地,愁眉苦臉的跟奔喪似的,一旁侍從頗有眼力見地搬來椅凳,恭敬遞過來一盞清茶。
妖王順勢坐下,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,開始端着茶碗慢啜。
喝了沒兩口,嫌這茶苦澀難以入口,正皺着眉要吐去嘴裡茶沫,忽然亶淵器裡平白大風乍起,吹得身旁的侍從站都站不穩。
妖王猝不及防把茶沫子咽了回去,心裡慌張道:這大白天的,又鬧什麼鬼呢?
那風雖烈,卻不帶殺氣,溢出亶淵窟後便止住腳步般消失不見了,四下風聲驟停,緩緩從亶淵窟裡走出個人影。
兩邊妖衛慌慌張張跪了一片。
妖王連臉也不敢擡,饒是他心裡對海神鄙夷不屑,面上确是一點也不敢怠慢。将手裡茶盞随手一擲,忙起身對着亶淵窟,恭敬拱手行禮:“海神息怒!”
面前那人僵在原地,一動不動。
妖王仍低着頭,心裡正權衡着要不要也跪下,“若是海神對我褚源妖族有不滿之處,還請懲治我一人之過,切莫牽連我無辜族人……”
“我不是海神,你認錯了。”江守君忍無可忍道。
妖王順着聲音擡頭看她,一時沒反應過來……居然有人能活着出亶淵窟!
上一個逃脫亶淵器的還是八百年前的北海司主,況且罔懸也不能算完全逃脫了,現下她神體還在窟中,隻不過逃出去個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的虛相化本。
宇内無出其右的司主罔懸尚且如此,而她一介凡人,憑什麼!
妖王大驚失色往後踉跄幾步險些跌倒在地,手忙腳亂撐在椅背上把自己扶穩了。
“你、你……”怎麼沒死?
斷腿之痛記憶猶新,江守君對上面前這位虛與委蛇的妖王有些牙疼。
妖王愣愣看向她,在肉眼凡胎所見不及之處,熒熒流火繞在江守君周身,輕輕一點在她額間,結落一個印記。
“你是海神後人……”妖王喃喃道。
江守君無心與他解釋,拱了拱手打算轉頭就走,想不到亶淵窟前,妖王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為海神之後,竟然還敢當着嬴鲛阻攔自己麼。
“聖女,聖女且慢!”
妖王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斷她雙腿,這兩日是如何折磨江守君的根本不敢細想,難怪嬴鲛動那樣大的怒火。
“海神說過,讓我出褚源。”江守君頓住腳步,側臉分了一眼給他:“我不過凡人而已,妖王還是照着人間的規矩稱我為郡守吧。”
*
缙雲山腳下。
“司主罔懸不是才吩咐你好生在寺廟裡待着嗎,你又瞎跑什麼?”
被攸裡抱在懷裡抱了一路的黑貓突然開口。
顧淮音其人,除了罵人以外,說話從不喜歡明着說,做事也看上去是既不顧頭也不顧尾,局外人隻當她想一出是一出。
“司主行事必然有其道理,我不過區區劍靈,又怎敢忤逆司主的命令。”攸裡也不解釋,順着黑貓的話說道。
“那你還敢偷跑出來……”
它話沒說全,又聽攸裡繼續道。“但我忤逆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不差這一回。”
黑貓:“……”
它窩在攸裡懷裡打了個哈欠,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:“方才我與司主針鋒相對,你身為司主劍靈,這樣……捧着我不太合适吧。”
攸裡終于停下腳步,他實在不明白這貓是身上哪裡賤得慌,别人願意好好抱着它就不樂意,非要橫插一嘴讨嫌。
“你一個小貓妖哪有和司主針鋒相對的本事啊,修成人形了嗎,少往自己臉上貼金。”攸裡似笑非笑看着它,“唔……不過你說得也對,這樣捧着你确實不大合适。”
攸裡捏住這黑貓後頸,順勢将它拎起來,跟擺弄物件似的提着就走了。
黑貓毛奓起三尺高,當場就炸了:“放肆!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!”
攸裡毫不猶豫回嗆它:“什麼身份,肯說給我聽嗎?”
“你,你總要後悔的,别怪我沒提醒你!”
攸裡瞥了它兩眼,假裝沒聽見,繼續拎着它走。
缙雲山腰有數處泉水汩汩,凝成清溪,奔入山下淮水滾滾浪潮。
淮水岸邊上立着個青衣人影,手持白玉長笛,端得一副仙人之姿。
“二位這是去哪?”
姜邑塵不慌不忙打了個招呼,唠家常似的開了尊口:“怎麼單就你一個人,司主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