攸裡有些不敢看他,嘴裡胡亂答道:“回徽南君,司主行事主張我不敢過問。”
被他提在手裡的黑貓此時倒是安分不少,聽他這番鬼扯也忍不住冷哼一聲。
姜邑塵将白玉笛在指尖轉了幾圈,仿佛才注意到攸裡手上提着隻貓:“怎麼,這位有話要說?”
“那和尚雖說是司主留下的一魄,卻是你用的虛相化本,司主現下憶起前塵往事,單單不知這和尚在缙雲寺裡做過什麼。”黑貓微微眯起雙眼,目光變得狹長,“但你卻知道,對不對。”
姜邑塵輕輕笑了笑:“對,八百年裡這和尚在缙雲寺苦命鑽研嬰靈祭一術,你要是想知道此術解法,我也可以告訴你。”
二人四目相對,誰都猜不出對方城府。
偏偏黑貓的後頸還被别人捏着,愣是一點氣勢也拿不出來,隻能十分窩囊地瞧着徽南君。
“徽南君不必同這小妖一般見識,”攸裡清咳一聲打斷僵局,“我當時在司主身側聽見,您此次來楚州是為瘦水之事?”
“不錯。”姜邑塵一挑眉:“也不僅是為瘦水來的。”
“聽聞去年楚州發生大澇,因此有損淮水水體靈氣,瘦水重現得有情有理,但我卻覺得此事不會這麼簡單。”
攸裡恭敬道:“請徽南君賜教。”
“大澇之後必有大疫,可是楚州這場病疫來得詭異,隔了整整一年後突然出現,倘若說不是有人刻意為之,你信麼?”
攸裡皺着眉仍不解:“您是說秦府秦家主得的那滿身青痕的病症?那究竟會是誰敢動這樣的手筆,如若真是因此擾亂三界各族秩序,會遭天罰的。”
“八百年前,在睐山裡面不也是這樣的場景麼,現在不過換了個地方,連人都沒變過。”姜邑塵搖頭歎氣。
攸裡聽得瞳孔窦然一縮,呼吸停滞一瞬。他迅速低下頭,遮掩住自己的不自然,道:“我會将徽南君說的話轉述給司主的。”
“不用多此一舉,她此去褚源,不就是因為早就知道了麼。”姜邑塵拍拍他的肩,“司主為人你是知道的,哪裡能瞞得過她,等到她知道你所作所為……你打算怎麼收場?”
攸裡啞聲說不出話,手上力道一松,被他揪了半晌的黑貓終于從他手中脫力掙紮出來。
黑貓在地上原地踱步兩圈,心裡奇怪道:“這劍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,竟然心虛成這樣。”
見他不說話,姜邑塵繼續道:“罷了,你自己選的路,就自己擔着吧。”
他留下這句話後,轉身拂袖而去。
黑貓舔着爪子看攸裡呆在原地半晌,忍無可忍道:“喂,劍靈,我們現在去哪?”
“誰跟你‘我們’了,不知分寸。”攸裡輕叱一聲,又自顧自喃喃道:“去秦府,八百年過去了,嬰靈祭和青痕病的重新現世,但源頭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秦駒身上。”
黑貓隐隐察覺到不對勁,八百年前司主神力盡失,攸裡身為劍靈不能依賴法力而用,所以被困在拓銀劍中,根本感知不到外界。
那他是怎麼知道八百年前嬰靈祭和青痕病的?
*
褚源一帶位置極其偏僻,隐匿于深山老林裡,荒無人煙的地帶,越是靠近就越覺陰森。
顧淮音從缙雲山到褚源一路馬不停蹄,差點就要強闖進去,被守入口的兩隻大妖攔住去路。
妖族自從與嬴鲛結契以後,就變得命短,壽數幾乎和人差不多,唯有妖王得了秘法得長生,但代價是軀體四肢退化,所以看上去和孩童一般模樣。
“此處褚源,外族不得擅闖!”
顧淮音言簡意赅吐出一個字:“滾。”
司主沒尋回自己神體,還是用的那侍女模樣,道行淺的看她與凡人并無二異,那兩隻妖物自然看不出她什麼來頭。
當即氣得火冒三丈:“你找死!”
話音剛落,妖物分别顯出原形,化成兩隻近一丈長的山虎,獸面猙獰,喉間發出低沉的吼叫。
它們同時從左右兩側撕咬過來,顧淮音卻連看也不看,霎時周身無形氣流攢起,迸出罡炁如刃,向二者直直劈去。
兩隻山虎躲閃不及,被她重重劈傷,當時就頹然倒在地上。
這一下估摸着動靜不小,連帶着山體也震了一震,将這山頭上的土地神給震出來了。
“上仙,上仙息怒啊!”土地神佝偻着背,對着顧淮音抱手作揖。“不知這兩個圓毛畜生是如何惹怒上仙,您隻當它們還未開智,還請放它們一條活路吧。”
顧淮音冷眼看他:“你一個土地神管這事做什麼,怎麼,你與妖族有些來往?”
土地神并不知面前這人即是北海司主,但從剛才出手那兩招足以看出她絕非庸人,半真半假道:“褚源于外族如同禁地,即便是當年北海司主誤入其中也不見出來,我哪有那膽子同它們來往啊。”
“妖王膽子越發大了,膽敢光天化日在我眼底下劫人。”顧淮音眼中涼意森寒,随意一瞥地上橫躺着的兩隻虎妖。“今日我執意入褚源,誰又敢阻攔?”
這兩聲極具威嚴,頓時駭得土地神出不了聲,在原地僵了好一會兒,有硬着頭皮跟在顧淮音身後。
顧淮音也不管他,自顧往褚源裡走。
蓦地四地平白起罡風,深林風響簌簌聲重,折斷大批枝葉,驚走鳥獸無數,褚源上空被一股極為強勁的氣息催動着,術法肉眼可查。
土地仙雙目陡然睜大,“怎麼突然會有這樣大的動靜,觀這氣息莫非是……”
“亶淵器。”顧淮音平靜着說,她忽然反手并指,掐訣布了個結界将褚源與外界隔離開。
她繼續對那土地仙道:“你跟我走,幫我個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