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在律師世家,從小耳濡目染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案件,及早認識到了社會人性的險惡,導緻秦思雨成長成一個不管發生什麼都可以極快接受現實的人。
和都是律師的爹媽不同,她反而和外婆一樣,從小喜愛建築,長大也成功考入了建築設計相關的大學,不至于是特别優秀的滿級人類,不過也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,教授眼裡的好苗子。
可誰知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,狠狠栽在自己女朋友身上——大二有次比賽,前十名有機會到英國進修做兩年交換生。
自己曾一度認為自己跟自己女朋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兩人同屆進入學校,床是相鄰的,同班,同學,同樣喜愛建築和設計,有着差不多的水平。
也就是因為這“差不多的水平”,兩人都拟對方作為自己的競争對手,有對手就有進步,兩人不僅僅是明面上的情侶,也是明争暗鬥兩年的敵人。
有戰争的地方不可避免有傷亡,更何況自己的天賦和實力确實壓了她一頭,所以,當自己這個好勝心和妒忌心極強的女朋友……前女友開着車向自己撞過來的時候,秦思雨覺得一點也不意外,甚至覺得總會有這麼一天。
可惜戀愛的人大部分很難保持清醒,秦思雨也不例外,她和大部分有點戀愛腦的人一樣,沉浸在這份無比甜蜜的初戀中,有點像無法醒來的美夢,需要等别人打破。
秦思雨這個美夢是被這場有計劃有預謀的車禍打碎的,車速還是超速的,把她的前途和夢想全都撞了個稀巴爛,撿都撿不回來。
不過她還挺佩服這前女友的車技,真會撞,正好撞到能截肢右手的地步,不是撞到腿,也不是撞到别的要害,也沒把她撞成植物人。
設計師失去了慣用手等于音樂家失去了聽力,鋼琴家失去了雙手,田徑員失去了雙腿。
無一例外都在這一刻,或是迷失在白霧裡,或是掉入了再也無法爬上來的深淵。
和安諾碰上是一天晚上……不,淩晨。
秦思雨可不是什麼安安分分守規矩的病人,那段時間她還蹲在失戀和截肢的抑郁情緒裡,大部分時間都在失眠和被幻肢痛折磨,那天也一樣。
她在收集起來的外賣傳單上翻翻找找,最後決定在麥當勞裡點了一個漢堡,一杯麥炫酷,一份薯條,一份麥旋風和兩份麥樂雞,最後還很健康的要了一瓶水和一份蘋果。
這對正常的女生來說有點太多了,不過對于當下抑郁的自己屬于正常食量,沒暴飲暴食算不錯了。
麥當勞離醫院不遠,麥樂送小哥庫庫一頓小電驢飛馳,很快就送到了,她沒驚動爹媽請的護工,輕手輕腳下了床去拿外賣。
淩晨三點鐘醫院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基本都會淺淺眯一會兒,秦思雨的腳步夠輕,一般也不會驚動他們。
麥樂送的小哥看看穿着病号服的她,看看她身後的住院部,又看看穿着病号服的她,一臉不确定。
“是我的,秦小姐,尾号0788,今城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。”秦思雨熟練的報出地址和電話,擺着一副“咋滴住院就不能當麥門信徒了嗎”的臉,在小哥一臉不可置信下,接過那一大袋垃圾食品。
她提着這一大袋不該出現在住院部的垃圾食品慢悠悠走上樓,本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好好吃完它們,可走到九樓的時候,依稀聽到了“嗚嗚”的哭泣聲。
秦思雨是個無神論者,不過當下也還是懷疑了一下自己是否撞見了醫院靈異事件。
她所在的這棟住院樓最高十樓,十樓是天台,一般不會開放,所以這裡也不會有燈。
秦思雨站在樓梯裡邊靜靜聽了一會兒,确定頭頂上正傳來一陣一陣啜泣的聲音,然後又一陣“嗚嗚”的哭聲,聽起來快要哭斷氣了。
秦思雨擡腿,繼續往沒有燈的樓上走去——管他呢,就算樓上真是隻鬼,大不了弄死我。
她承認,現在的自己非常非常非常的喪,即使已經接受了沒了右手的現實,她也無比的喪,天天處于極度抑郁和負面的情緒裡,天天想着一百種去死的方法。
父母最近忙着處理她前女友的案子,雙雙決定往死裡告,告到她家裡破産、身敗名裂,牢底坐穿,即使都有抽空去關心關心自己女兒的精神狀态,當下也是不夠的。
畢竟現在的自己确實是最需要家人陪伴和鼓勵的階段。
随着秦思雨一步一步走上樓梯,一樣熟悉的東西也随之映入眼簾。
一條胳膊被丢到了九樓和十樓中間的小平台上,委屈巴巴縮在一角。
秦思雨對這玩意很熟悉,因為她也有一條同樣的,同方向義肢。
這個小平台上有個大窗戶,從外邊照進來的月光可以看見,有個人正把頭埋在膝蓋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借着月光,秦思雨可以看見那人是有影子的——那是個人。
哦,不是鬼啊……有點失望。
聽哭聲是個姑娘,她應該快被自己的眼淚埋了,這才擡起頭抽抽噎噎擦眼淚,下意識用自己的右臂去擦,可是手剛伸出來,隻有光秃秃的一截,吊着長長的衣袖,她悲傷再起,哭得更傷心了。
她頭上帶着一頂針織帽子,應該是剛手術後不久,被剃光的頭發還沒有完全長出來。
因為喜歡女生,秦思雨對任何女孩子都比較溫柔,即使自己還深處抑郁,她還是彎下腰撿起那條右臂假肢,慢慢走上台階,她也不急着跟這姑娘說話,把假肢放回到她身邊,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。
這姑娘估計也沒想到這大半夜的會有人跑到這兒來,不過當下也沒有心思去奇怪這個問題,隻是擡頭看了眼身邊的人,又低下腦袋繼續哭,不過這回她有意壓低了些哭聲,似乎盡可能去收住自己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