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妃捧着肚子,垂眸不語,半晌才道:“丹陽殿下覺得,妾懷的是龍子嗎?”
我先是冷笑一生,瞥了眼她暗暗期待的樣子,又不禁笑得茶盞險些拿不住,謝靈仙眼疾手快地從我手裡取下來放在桌案上。
她一雙杏眼,目不轉睛看着謝靈仙。
我忽然問她,又将她心神扯了回來,“你覺得呢?”
燕妃卻又繞開了,低眉順眼道:“不論是男女,都該喚丹陽公主一聲長姐,妾出身低微,不過是燕氏旁支,比不得先皇後,可我們同姓燕,妾願意讓這孩子多親近殿下……”
我擡手打斷了她,看了眼她的肚子,哼笑一聲,道:“看來你也不傻,知道自己為什麼受寵,本宮對你生男生女并無所謂,太子如今還好好的呢,本宮不過是多去了東宮幾趟,瞧把你急的。”
我理了理寬袖,換了一邊倚着。
看她那慌張的慘淡臉色,我又不甚客氣地冷笑一聲。
新入宮的女人總是懷揣着潑天的大夢,殊不知隻是聖恩涼薄春去秋來而已,當年母後容顔漸漸不如年輕時鮮妍,皇帝還不是另尋他處,母後尚在病中他便找了肖像她的女子加以恩寵。
如今這宮裡來來去去換了幾波人,我連最開始那個女人都忘了叫什麼名字了。
我點點額頭,反問燕妃:“你猜現在那個貴妃……不對,如今該叫張氏了,她下場如何?”
燕妃漸有怒容,道:“妾與殿下無冤無仇,何苦這般諷刺妾!”
無冤無仇?
明知自己靠什麼得寵,還要來我這邊晃蕩,我該說她是不知好歹呢,還是别有用心呢。
我反手叩了叩桌子,讓侍女領她出去,燕妃卻又拿起來妃子架勢,點名讓謝靈仙恭送她回宮,她嘴裡這一聲貼身侍女讓人心中不爽。
我抄起手邊的茶水就砸了出去。
跟着她的侍女直接亂了分寸,紛紛護在她身上,好像我要把她吃了似的。
我冷冷瞧着燕妃,道:“本宮不是父皇嫔妃,少拿那套與本宮裝腔作勢,趕緊滾,還指望本宮親自送你嗎?”
她捂着肚子要發作。
我輕撩衣擺慢步到她跟前,俯身道:“再不滾,本宮有的是辦法,讓你這崽子生不下來。”
燕妃臉色一滞,連冠冕堂皇的話都不說了,火急火燎便從明燭殿離開了,仿佛我這屋子裡頭有什麼惡鬼等着咬她。
這女人真是氣煞我也。
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上我這耀武揚威來的,臉皮子比這宮牆還厚上三分。
我心裡頭火氣大的很,叉着腰在殿中踱步,有侍女垂着腦袋進來将碎瓷片清走,見我生氣連大氣都不敢喘,謝靈仙讓她們全都下去待命,她們都如釋重負地離開了。
殿中總算是沒了人。
謝靈仙才到我身邊,撫着我的脊背給我順氣,還笑我道:“殿下知道剛才您這樣子,與陛下發火時的樣子像了七八分麼,不怒自威,好像是一把利劍懸在腦袋上。”
我隻呵了一聲,卻也無話可說。
我确實像極了他,如果我把眼睛遮住,其實和母後像了十成十,可是偏生這雙鳳眸,誰見了都要誇我與皇帝肖似,但謝靈仙還是第一個說我生氣時與他像的。
我對那女人的威脅不是說說。
但是隻要她夠聰明,就不會像之前那個貴妃一樣蠢,我戳中了她的心思,她想要長盛不衰的寵愛,甚至比肩皇後,她自認為我們都和燕家有些關系,就可以把孩子和我們混在一起。
或許她不是監視我,而是把目光放在東宮的時候,順便盯着我罷了。
真是癡心妄想啊。
燕妃也确實沒有找我麻煩,也沒和皇帝吹枕邊風,但是沒過多久卻發生了一件讓我有些苦惱的事——這胎不足三月時,太子被皇帝打發去了江南平民亂。
雖然隻是一些藩王舊部鼓動所緻,以太子的騎射和智謀平息這鬧劇不成問題。
蕭氏哪個皇帝不是在馬背上立過血汗功勞,軍功傍身才足以平息一切質疑的聲音。
但是這次太子南下,我心中總是惴惴不安,總覺得有事要發生。
皇帝已然到了鬓白骨老的年紀,加上早年征戰留下的傷痛,令他的脾氣愈發陰晴不定,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,所以他才對燕妃肚子裡的孩子如此欣喜。
他當然不至于别有用心,将太子置于危險之地,給他新納的燕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騰地方。
我自然是擔心,他若是有個急症,京中因此生亂的話,兄長回來不好處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