== 入夜,沐浴。
我與謝靈仙同浴。
她繞到我身後,将我的長發撥開,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我右肩上的傷疤,在大片瑩白如玉的肌膚上這塊疤痕顯得格外突兀,謝靈仙輕撫我的後背,在我的疤痕上落下細密的吻,我撐着池邊,阖眼仰頭享受謝靈仙來之不易的缱绻。
氤氲中見她柔情,我自然快意的很。
北涼并不忌諱女子習武上沙場,既然要習武,那自然是留下傷的,我也并不例外。
我這雙手也與常在閨閣中女子的手不同,乍一看是雙養尊處優的手,但是細看便會發現手掌與指節都有繭子,我幼時同兄長一起習武,後來年歲見長才漸漸不碰這些東西,故而手勁大的很。
常常因力道太大,總是弄疼謝靈仙,惹得她捶打我的肩膀掐我腰上的軟肉。
謝靈仙自然不是心疼我習武辛苦,而是那件明燭殿中諱莫如深的往事。
那時候兄長在高台上陪同皇帝,看到我右肩中箭,着急地要策馬來接我回去。
可是冬獵馬上結束,我咬着牙将箭身掰斷,撐到了冬獵結束,最後從馬上跌下,幸虧被趕來的兄長接住,才免得頭上留疤。
皇帝雖然誇獎我堅韌,可是過後卻說我這個女兒家沒必要如此拼命。
我卻說:“太祖皇後在沙場上也如此英武,做後輩的怎麼能膽怯。”
可是皇帝臉色卻說不上好,隻讓我好好養傷,以後少和皇子們混在一起。
我沒有再争論,隻是稱是。
他這才語氣軟了下來,喚我青羅。
我從往事中回過神來,摩挲着謝靈仙的臉頰,親了親她的鼻尖,忽然問她:“蓮牙,你願意去朝堂之上為我做事嗎?”
她身上的紅暈還未褪去,額頭上的汗珠順着眼尾滴在了鎖骨上,如同一朵嬌豔欲滴的睡蓮,聽到我這沒頭沒尾的問話,她的眼神瞬間清亮,思索片刻後,卻又反問我:“殿下舍得?”
這還真是把我問住了。
我們如今朝夕相伴,而我驚詫地發現,如今似乎不是謝靈仙離不開我。
是我離不開她。
而若是我現在說要放她自由,說不定她次日便收拾好行李便回了姑蘇,如今她攢下的銀錢即便不靠祖宅供養,也足夠她到老了。
這個認知真是讓我不爽,我沒再回她,一口咬住她濕漉漉的鎖骨,謝靈仙嘶了一聲,将手搭在我身上,靠着浴池,感歎似的說了一句:“殿下不用慌張,我不會走的,我會一直一直陪着殿下。”
我擡頭看她,聽到了自己的心跳,如同南山寺的鐘聲般,在我的神魂之間響徹,我們擁吻在一處。
一瞬便如天荒地老。
明明沒有沾酒,卻比我們在蓮池碰上還要不清醒,我不但說了一堆葷話,還扯了不少諸如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隻愛卿一人之類的混賬話,睡醒後腦袋倒是不熱了,開始心虛起來說過的話,但是謝靈仙瞧着卻與往常别無二緻,似乎根本沒有被我那些誓言左右心神。
我本該偷着樂才是。
可是看她一切如舊波瀾不驚的樣子,不知怎麼的我卻總是有些郁悶,最開始強求的是我,如今心裡糾結反複的還是我,可是我又拉不下臉來問,隻能幹看着。
那陣子我總是心煩意亂。
但謝靈仙在我跟前的時候,我卻又春風和煦,隻能把憋起來的氣朝别人身上撒,那兩個男寵便正正好整成了我的出氣筒。
閑來無事我便坐在榻上,讓他們兩人舉着罐子匍匐着跪在庭院中,我便一邊吃着瓜果,一邊拿箭投壺玩。
我的力道掌控得恰如其分,無論如何都不會傷他們分毫,可是就算投不進去,他們會戰戰兢兢,若是投進去了,箭與陶器碰撞發出的尖銳聲響也能他們抖上三抖。
他們倒是想攀上我這金縷衣玉羅裙,可是連近身的機會都沒,隻能做個灑掃仆役,平日裡遠遠看上我一眼都算是運氣好,就算能近身也隻是在我無事消遣拿他們投壺。
有次見我心情不錯,他們還鬥膽來問如何讨我歡心。
我便想了個歪主意,讓他們穿着女子款式的羅裙,梳女子妝容,當然歌舞也不能落下,後來燕妃又來我明燭殿,隻見到兩個女裝扮相走起路來袅袅婷婷的人。
這女人在生完孩子後,愈發恭敬乖順起來,從外表來看根本沒有任何威脅,于是又漸漸得寵。但她還是沒忘了膈應我這件事,在侍寝時,她就将我讓男寵穿裙子跳舞這件事告訴了皇帝。
可是皇帝才懶得管我閣中的事。
他隻說讓我随便處置就好,我轉頭就将這兩人送給了京中一個斷袖纨绔。
時光如白駒過隙,又兩年,我在京中開府。在我搬出禁宮後沒多久,皇帝大病了一場,我又奉旨,回了宮中。
良藥苦,熬春長。
那個春天,就連太極殿中焚的香似乎都是苦的,麒麟衛不分晝夜的在太極殿外巡視,整座皇宮之中看不到半點鮮妍色彩,仿佛被一片厚重的灰色紗幔兜頭罩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