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數年中皇宮中又添一男一女。
不過或許因為皇帝年邁,我這兩個弟妹身體也孱弱的厲害,時常多病,反而燕妃那兒子體格到不錯,打眼一瞧便是生機勃勃的樣子,反而頗得皇帝喜愛,經常拉着他在學宮與禦園中走動。
燕妃因此也重新俘獲了皇帝寵愛,時常出入太極殿中,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。
我總覺得她是個愚蠢貨色,但我亦算不到她竟然敢勾結蕭歧做造反的勾當。
我好容易在司察這邊站穩腳跟,将自己的人釘在裡面,南方便出了異動。
我本以為皇帝會命大臣去巡查,亦或者是五皇子與六皇子這倆本事一般但正值壯年的,再不濟還有四皇子這個就知道流連花叢的廢物。
但皇帝卻偏偏又讓太子南巡。
徐二短短幾年做上了副司察使,洞察到的東西比我要敏銳些,他寫信與我,說此去南巡兇險,多半與蕭歧有關,還請我向皇帝求情,不要令太子陷入險境。
定是最近京中動作頻繁,惹這老滑頭起了防備之心。
我趕緊備馬車進宮面聖,盼望着皇帝能收回成命。
可是,我跪在太極殿中。
跪在北涼最尊貴的皇帝腳下,我哀求我的父親,不要讓兄長南下,南巡不是一日兩日的事,他帶着家眷南去,來日便沒了定數,哪怕換個人也好,就算是讓我去也可啊。
為什麼非得是太子。
皇帝給我的答複卻令我終身難忘。
兇狠的一巴掌落在我的臉上,我有些茫然地仰頭看着他,問他:“為何?”
皇帝卻道:“孤的丹陽,不要以為你在司察和麒麟衛中的動作孤不清楚,這是孤縱容你,而太子同樣,他能在東宮安穩度日,孤也幫着他,可是現在不一樣了,若是他連這種事都解決不好,又怎麼做孤的太子。”
我知道,他在拿這些威脅我。
但是我太了解他了,就算我把這些全都舍棄,卻也無法讓他回心轉意,隻會得到一句意氣行事的呵責。
“丹陽,你該懂事了。”
這是他最後和我說的一句話。
我早就懂事了,都則我不會在快速思索後就選擇了不去以卵擊石。
我當即伏身叩首,有些絕望地阖眼。
繼而道了一聲——兒臣謝陛下賞賜。
梧桐葉落,秋深多雨。
我坐在屋檐下看着被裹挾在雨水中的落葉,蓮台的木頭也散發着一股隻在秋日雨天才有的腐木檀香,我将頭靠在柱子上,用手扯着檐下挂着的銅鈴,它清脆的響聲應和着淅淅瀝瀝的水聲,顯得愈發蕭索。
太子那邊并無進展。
最近幾封信中總有種風雨欲來之感。
謝靈仙在司察那邊又因女子之身諸多碰壁,幾乎要落到被革職的地步。
我知是皇帝有意敲打我,才授意降職我這些左膀右臂,但我已無法顧忌那些,隻盼着兄長能安全歸來。
在我不着邊際的構想之中,我這個搬弄權勢,将手伸到前朝的長公主,是由登基的太子,未來的陛下圈禁亦或者賜死我。在諸多終局之中,這是我唯一想要得到的歸宿。
雖然我于骨肉親情上涼薄,我甚至想過與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決裂,但是我從未想過要令兄長置于險地。
如今的局勢并非我所願。
謝靈仙走來,為我披上一件衣服。
她勸解我不要太過憂心,她自己煩事纏身,還要照顧我的情緒,我拽着她的手貼在臉上,兩個人都久久沉默着,短暫地逃避最近這一連串打擊。
我正惆怅,有宮人來報,燕妃要見我。
皇帝這次病重,最寵信的就是她了,這幾年她可是乖順之極,還大義凜然把自己兒子安置在一處偏遠宮殿,也是忍下來心。
謝靈仙道:“來者不善,殿下還是不要見的好。”
這人肚子裡裝的什麼髒心爛肺,我和她心裡都清楚,其實我倒有點理解她為何對旁的妃子趾高氣昂,而獨對我如此在意,因為我占了先皇後女兒的名頭,是禁宮中最尊貴的女人。
我尋思着,若是在我沒出生前就榮登極樂的太後娘娘還在的話,絕對把這女人治的服服帖帖,哪還有她跳腳的份。
若是按照往常的性子,我絕對要把這瘋狗放進來好好諷刺一番,但是我實在是沒有那心情,也不想看到這人的嘴臉,便讓宮人随便尋了個由頭打發了。
宮人前腳剛踏出去,這被晾了半天的女人竟然硬闖了進來。
我怒目圓瞪,大步上前掄圓胳膊給了她一巴掌,我的力氣之大尋常人都受不住,更何況一個嬌滴滴的妃子,她差點被我打的仰身翻倒過去,臉上的得意之色消失不見,她拿手指着我,我又伸出手掌,她慌亂地扯着宮人,還捂着自己的臉。
我冷笑,上去就是一腳。
不過被她扯着自己宮裡的侍從躲了過去,那弓着腰的侍從哎呦一聲坐在地上,捂着肚子哀嚎。
我怒罵:“這時候找本宮,你是想找死嗎?滾,再不滾我拿刀劃爛你的嘴。”
她似乎被我震懾住了,臉上露出一種惶恐的茫然,半天隻說出:“你你你,你會後悔的,你且等着……”
我一把抽出侍衛的腰間的刀,指着那女人,她被吓得癱軟在地,謝靈仙冷眼看着,她才被侍女架着帶走。
明燭殿又恢複了清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