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五大三粗的麒麟衛,隻有我和謝靈仙面不改色,謝靈仙甚至眼都不眨一下,徐昆玉見我面色不好,一腳把人頭踢進了那屋子裡,他蹴鞠玩得不錯,人頭撞在了女屍上又滾落在門框旁邊,發出砰的一聲響。
衆人全都傻了眼,面面相觑着。
我扶着額頭,有些不耐煩道:“這是……”
謝靈仙道:“河西王家。”
我微微坐直了身子道:“王氏,我記住了,改日本宮親自去登門拜訪,好了,你們還都不說是吧。”
他們一個個這才回過味來,我這不是在問責,而是在借機打壓這件事背後推波助瀾的世家大族,說了下場未必會好,但是現在不說絕對是死路一條,有吐出來東西的打個開頭,剩下來的就好辦多了。
等到天色昏暗,我才悠然起身。
謝靈仙輕輕拍拍手,麒麟衛拎着油桶進來,把這座偏僻狹小的宮殿淋上油,她把燃着幽光的火折子扔了進去,頃刻間就被吞沒,附近沒什麼人在,隻要看着便不會走火到别處,那些還未松綁的人掙紮着,卻都被堵住了嘴巴,隻能在地上蜷縮着想要出來。
等到大門被死死堵住,他們才意識到,我壓根就沒想留活口。
我嗅了嗅身上的味道,皺起了眉頭,謝靈仙卻道:“臣已經命人備好了東西,殿下随我去吧。”
我心中憐惜,讓她去休息,她卻搖搖頭,隻是說我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上一覺了,可謝靈仙不也同樣如此,蕭歧安排的人沒有全部揪出來的時候,她就一刻不能松懈。
夜半子時,才有幾分倦意,侍女畏畏縮縮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。
原是兩個郡主見不到謝靈仙守在身畔便無法入睡,吵着要謝大人陪着,我瞧了眼長發淩亂地落在榻上,已然昏睡的不知響動的謝靈仙,無奈地把人放進來。
兩個女娃年歲不大,一個四歲,另一個才将将兩歲,還未到記事的年紀。
世子這個兄長玩伴忽然逝去,内宮上下惶惶不安,平日裡照顧她們的嬷嬷和宮女不知怎麼的就少了幾個,但是她們年紀尚小,自然不知她們是拿着銀子早早跑路了,但這般局勢連宦侍養的黃狗都知道不對勁,整天汪汪汪的叫喚,她們自然也能察覺出來。
聽還留在東宮的侍女說,她們起先整日哭泣,後來謝靈仙日夜不移地守在身邊,她們才漸漸穩定下來,就這麼一直到我回來,她都沒有松懈半分,故而對謝靈仙這個該叫一聲姨母的人親昵依賴也是人之常情。
謝靈仙同我,都不是什麼對孩子感興趣的人。這世上若是有女人喜歡逗弄子孫,那必然有女人對此毫不在意,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。
隻是謝靈仙必須守住她們,這是去了西方極樂的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了。
我從侍女手裡接過兩個孩子,可是我哪裡是生養過孩子的人,連如何抱孩子都不知,便握着孩子的腰身給她們放到床榻中央,她們喚我一聲姑母,便貼着謝靈仙挪了過去,不出半刻她們也睡了過去。
看着她們童稚睡容,我卻沒有了半點困意。
謝靈仙因着我一句幫我守好東宮,我不在的時候她要麼是在打點東宮的一切,要麼就是拿着我送她的佩劍,守在我兩個侄女寝殿外,緊緊盯着過往的宮人。
唯獨一事令我氣惱,那便是她雖然智謀無雙,卻還從未殺過人,可是就在我不在的這些時日,謝靈仙竟然親自手刃了一個,妄圖在睡夢中掐死小郡主的賊人。
我聽時心中不忍怒火中燒,謝靈仙卻握着我的手,萬分鎮定道:“殺人……沒我想的難,在這宮裡要是不殺人,便是任人魚肉,小郡主不僅是殿下的侄女,也是我的外甥,我合該做的。”
謝靈仙剛來明燭殿的時候,我便拉着她在明燭殿的蓮台上,從後背攬着她,扶着她的手教給她一些自保的武功,說說如何去找人身體上脆弱之處。
但是我當時隻是為了調情而已,沒想打她還真記了去。
我更沒想到,她會在這種場合用上。
不同于我對弑殺之行毫無知覺,血濺到臉上我連都眼不眨,謝靈仙可是正兒八經的閨秀小姐,平日裡連隻雞都未曾殺過,竟在危急關頭把長劍刺入了敵人的後背。
她是謝靈仙啊,不沾塵埃的謝卿。
北涼天下女子之首。
她隻需要借刀殺人,隻需要稍微動一動手指,把這些活交給别人來做就好。
我本就不想讓她的手沾上血污,即使這是本就不可避免的事。
我摩挲着她的倦顔,謝靈仙被我鬧醒,她現在比之前警惕許多,看到兩個孩子後又松了口氣,我也在她淺色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疲倦的面孔。
謝靈仙摸摸我的臉,讓我睡吧。
可我每每阖眼便能想到她每夜站在窗下,執劍靜立直到天明,隻要一點異動她便握住劍柄警惕地盯過去,日夜往複,操勞不倦。
我道:“總覺你愈發消瘦了。”
謝靈仙卻說:“殿下回來,我總是安心的。”
與我而言,能時常看到她的身影,又何嘗不心安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