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是做公主也好,太女也好,還是做了皇帝也好,子嗣這件事總是煩擾我,反正隻要我不松口,男寵也好侍臣也罷,休想踏進太極殿一步,隻是與我說的次數多了,令我頭疼的很。登基後,不少人冒着被我遷怒的後果,說什麼也要往我後宮裡塞進男寵,指望着我給皇室開枝散葉,好歹留一兩個直系血脈。
我原想着直接下旨,把太子的那女兒立為太女,好好培養就是,若是他們不行,昭陽和高宣王的孩子也不是不行,總歸都是蕭氏的後嗣,并無區别。
但謝靈仙卻勸我:“陛下不要在此時沖動,立儲一事需要從長計議,您韬光養晦多年才得以手握大權,可是她們年紀尚小,東宮動亂還未過去幾年,現在立儲無疑是把她們暴露出去,反倒會格外危險。”
司馬伶與昭陽也在,往常她們總會提出些不同的意見來完善圓融謝靈仙的提議,可是這次都一緻同意了這點,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。
他們怎麼就這麼願意讓男子做天下的主人呢,我偏不。
我偏要讓女子入主東宮。
但最先察覺到這點的,不是謝靈仙,而是皇帝。
我在太極殿中侍奉他去批改奏折,他雖然看似羸弱,卻還撐着精神頭去處理這些瑣事,我在寝殿外坐着,去焚香研磨,有時他眼前昏暗,我便接過折子把裡面的東西讀出來,有次讀到請旨給我賜婚的折子。
我語氣一頓,擡頭去看皇帝。
我道:“兒臣無意成婚。”
皇帝道:“先納幾個男寵,孤不逼你,但是你也不要逼孤。”
我跪坐着,上半身直挺挺地,就這樣看着皇帝喝了口茶,又去翻看奏折了,這話看似是退讓,實則全然沒有退讓,我顫着手用玉钗撥着銀盤中的香灰,煩亂中無意間瞥到滴在了桌案上的墨點,忽然就摁不住了心中竄起來的怒火,随意找了個由頭退到殿外。
謝靈仙見我這樣氣沖沖出來,連忙上前拉住我,我看到謝靈仙才稍微恢複了一些理智,開始裝起來尋常模樣。
回到殿中,我才把這事與她傾訴。
可是令我沒想到的是,謝靈仙竟然就這般冷靜,沒有絲毫氣惱,甚至勸我先收下來裝裝樣子。
我哂笑一聲,吼道:“他這麼做,到底是為了給誰好看,太子死了的時候怎麼不說點漂亮話了,勸我找男人倒是……”
謝靈仙摁住了我的手背,我别過頭去,沒再說下去,皇帝就是這樣,不管如何對他氣惱,不該說的話,不該做的事,是怎樣都碰不得的。
我反手擒住她纖細的手腕。
可一想到她這些日子的操勞,心頭那火卻也怎麼也生不起來了。
但是老天似乎總是在這時候玩弄人心,因為我乖順地接受了皇帝的要求,他便下放了權力,讓我替他上朝去了——這幾乎是宣告天下人,我很可能做下一任北涼主人了。
尚儀局和尚衣局為我趕制了一身朝服,绛紫玉帶綴滿琳琅,玄色衣擺尚世若隐若現的麒麟紋樣。
據說蕭氏先祖在三十三重天中制服了前朝奉為聖獸的麒麟,故而麒麟下了一階而将蕭氏擡了上去。
玄色珠簾後,我坐在檀木椅上。
太和殿朝臣分為文武兩列,盡在我睥睨之下。
這些臣子剛開始盡是不服,一個一個胡子吹的老高。
我便冷笑一聲将長劍扔到殿中。
先是指責這些武将懦弱至極,未将太子保護好,後叩問這些文臣為何不勸谏皇帝親賢遠佞,讓蕭歧鑽了空子擾亂這本安定的天下。
我道:“若是你們們這樣如此蔑視蕭氏,大可試一試拿起這劍殺了本宮,亦或是造個反給大家掌掌眼,且看下場是否會比蕭歧好上一分。”
畢竟這場鬧劇是我平定的,蕭歧是我帶回來長安的,太子的喪事由我一手操辦的,我自然知道這是蕭家家事,本就應該由蕭氏後嗣解決。他們這些屁用都沒有的庸臣雖不至于屍位素餐,這種關頭要麼打算着保全自己,要麼就是滿心滿眼妄圖從中牟利,沒有指摘我的份兒。
我的話一句比一句架的高,就是想讓他們知道,我自然也是皇帝的子嗣,當然有資格站在這裡。
他們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。
直到所有人對着在珠簾後的我俯首,我才滿意地讓他們平身。
有時候這人,就是缺旁人推一把。
有了一便有二,有二便有三,從無例外,跪了這一次,往後我再坐在這位子上一覽衆山小之時,他們也能跪拜地心裡舒坦些。
想來我還是有幾分體貼的。
我不止說過一次:“非要鬧到本宮跟前兒惹本宮眼煩,約莫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,把官革了回老家自然有的事可以做。”
我與謝靈仙在前朝簡直如魚得水,短短不到一月時間,我便順手鏟了幾個實在鬧得很歡的朝臣,接連沒了這些老頑固,朝堂也清淨了許多,剩下的老東西即便心中不服氣給我忍着便好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