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來了興趣,問道:“反而什麼。”
“司馬伶做的第一件事,是把母親的牌位請進祠堂,但是對于其他司馬氏族人不聞不問。”
說着話,我和雲女走進一家藥材鋪。幽州這一帶向來是易起兵戈之地,酒類和藥材品質要更好,可以讓人帶一些回長安。
店家看我們身份不凡,顯得有些拘謹。雲女挑了幾個品相的不錯的藥材,指給我看。我道:“她的身世特殊,能做出來這些也不奇怪。”
和昭陽生來顯赫不同,司馬伶雖然生在司馬家這地方豪族,可是她母親是個唱曲的伶人,她母親有了身子後卻連外室的身份都沒着落,數年後她母親因病逝世,她那浪蕩情場的公子哥父親才把她接到家中。
改姓為司馬,從伶人裡挑了個伶字。
她兄弟姐妹兩隻手都數不過來,因為母親的出身,在家中待遇比司馬庶出的孩子都不如。
興許,這隻是個開始,若是京中有變,她會審時度勢,再做反應。
走出藥材鋪,蕭瑟的街道上一陣顫動,急促的馬蹄聲傳來,兵戈碰撞聲愈發清晰,藥材鋪老闆神色驚慌,哐當一聲就把門扯住了,不過不是什麼叛軍,而是我帶來的人,兵甲之中讓出了一條路,謝靈仙從裡面走出來,将密信交到我手上。
是從長安下來的诏令。
我們即刻啟程回京,可是這一路上我還是不肯搭理謝靈仙,暗自生着悶氣。
即使後來皇帝将這事翻了篇,把謝靈仙的官職一升再升,還封了我做太女,我心中也不暢快。
他要真要補償,最好是許我和謝靈仙一個普天同慶的婚事,可是他沒有。
皇帝成日躺在榻上昏睡不醒,開始他還讓幾個兒子輪流去太極殿,我本以為他還是琢磨着,在死前将位子留給這些庸人,我都做好準備要弑父殺兄了。
但是他卻在清醒時把我召進殿中,将拟好的傳位遺诏交到我手裡。
他要立我為皇太女。
這還真是出乎我意料。
他看到我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,呵笑一聲,問我:“覺得孤不會把北涼交到你手中?”
我捧着遺诏,一時靜默。
他又道:“孤老了,也犯過錯,但孤卻不是一個昏聩的君王,青羅兒不是孤想的那個嬌滴滴的姑娘,她殺伐果斷鐵血手腕,若你母親看到,想必也是欣喜的,若你是男兒身,或許……罷了罷了……另一份遺诏在丞相手中,等孤死後,由他帶領群臣,無人敢不服。”
也是那夜我才知,皇帝先前輪番召集皇子進宮,還真是怕我一個心急将他們全殺了,皇帝知道我幹的出來。
而我也的确幹的出來。
他進氣短出氣長,卻還和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朝堂布局和身後之事,等到他疲憊不堪揮手讓我退出太極殿時,殿外已是月明星稀。
謝靈仙提着燈在宮道上等着我。
衣襟上已有夜露涼意,像是一枝被打濕的子夜玉蘭,潔淨而遺世獨立。
亦或者像是一隻當空懸着,半開不開的月中睡蓮,她似乎從始至終都是這般模樣。變的不是她,而是我。
我牽着她的手回了太極殿偏殿,她注意到我被長袖蓋住的诏令,意識到了我身份的轉變,她抓着我的手晃了晃,我冷哼一聲别過頭去,我現在還沒徹底原諒她呢,且等着吧。
謝靈仙忍住到了嘴邊的笑意,微微擡着眼看我。
東宮我住不慣,将明燭殿重新修繕一翻倒也不是不可,不過我成了皇太女,殿中來往多了起來,确實略顯擁擠,我命人将殿中蓮池重新修繕,可是改完後卻總覺得不如從前好,雖然屏風擺件紗簾都在,蓮花也是選的同一品種,檐下的銅鈴也照舊随風搖曳發出清脆響聲。
可是我總覺得差了些什麼。
謝靈仙道:“終不似少年遊,殿下這是思念少時了吧。”
可我還如此年輕,便要思念少女時歲月了麼,我何時竟是這樣多愁善感的性子,真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,我故意和謝靈仙唱反調,道:“本宮才不想那時候,難不成你想了?”
謝靈仙搖頭否認,我更加氣了,命令謝靈仙給我彈琴聽。
但當我好容易抽出空閑在蓮台上久坐,謝靈仙又撫古琴奏江南曲調,暖風拂面紗簾微動,清脆的鈴聲蕩啊蕩,我才驚覺,原不是我多愁善感,而是我同謝靈仙已許久未曾這樣,閑适地坐在一處,隻消遣些許光陰作陪。
與我而言,做這皇太女也無甚滋味。
就是實在忙得很,白日裡要上朝,把朝服脫了又要還要整日批成堆的奏章,熬到了須得掌燈的時辰才能休憩。
我剛要與謝靈仙抱怨那些奏章真是瞧的我眼睛疼,有些老臣不知道說些什麼,還偏偏要上個奏折來慰問我幾句,可是我還要記着自己沒原諒她呢,硬生生把話憋回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