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明就裡,問我還有什麼要注意。她将朝堂上能想到的事都想了一遍,甚至把平日在太極殿外守着的侍衛遣調都考慮到了,唯獨沒有說道我們成婚的事。
我道:“不是這些,是你我之前,那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忽然,謝靈仙止住了話語。
她也不再氣惱我方才的事了,微微坐直了身子,安靜地看着我。謝靈仙看似很鎮定,幾乎像是沒有反應似的,若我們還是十年前那個年紀,我定會覺得她心裡沒有我,根本不想同我成婚,可是現在我們已經共處這麼多年,我清楚地知道,現下她的心裡恐怕是驚濤大浪。
隻是謝靈仙已經習慣了,表現出不被任何事驚擾的樣子。
雲女在我身後幽幽補充了一句:“陛下今日還在長極殿說要挑個吉日,立謝大人為後呢。”
謝靈仙氣得阖眼。
她将被子一抽蓋在身上,假寐去了,我搖她的胳膊,謝靈仙才睜開眼,又白了我一眼,我便謝靈仙啊謝靈仙這麼不停歇地叫着,沒一會兒什麼心肝寶貝都冒了出來,惹得寝殿外的宮人一陣竊笑。
謝靈仙猛地坐起來,對着我的胸口戳了好幾下,說道:“您之前不是說從蕭慈蕭淳裡挑出來立儲,如今您不先立儲穩住朝綱,怎麼?臣是多麼稀罕這後位嗎,更何況,我們帝陵都還沒去,您還沒正兒八經讓臣子朝拜,您不若先把這事放放。”
“立的,會立的。”我拉着她的手,趕緊說,忽然我轉身看欲言又止的雲女,打量道,“雲女,我看六尚局不錯,你要不幹脆去管内宮得了,反正我也沒妃子。”
謝靈仙知道我本就有意給雲女封賞,可是這時候也不适合說這話,和趕人似的。
我這個混不吝的,肯定是不看場合,她又給我圓起話來。謝靈仙說:“雲女,你先去歇息吧,如今天色也晚了,或者你把陛下也帶走,免得我這病中人把晦氣傳給她。”
我歡天喜地地脫起衣裳。
雲女也忍住笑意,對我拱拱手,退了下去。
夜深人靜時,我繞在她胸前的手,勾着壓在她頸間的發絲,即使是背對着她,我也知道她實際上沒有睡意。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肩頭,輕聲道:“等太極殿收拾好了,我們搬去那裡,要不然在這偏殿住久了,我倒快習慣了。”
謝靈仙沒有出聲,片刻後,她才拉住我不是很安分的手,問我:“陛下……”
“這種時候不如叫我青羅。”
“君臣有别。”
“那又怎樣?我從沒覺得有什麼分别。”
謝靈仙笑了一聲,在靜谧的寝殿中發出了細微的聲響,她說道:“對不起,我總是想着别的事,反倒把你排在後面了。”
我哼了兩聲,道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等了半天,我還是沒等到她答應我成婚這事,不過幸好現在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,我總是能等到的,不需要天下人的祝福,甚至不需要别人在場,隻有我和她。
我其實不在乎旁人怎麼編排,但謝靈仙比我更在乎這件事。
她一向不願我随随便便大開殺戒,故而每次我生氣時都是勸了又勸,長極殿這事,我肯定要和謝靈仙說,雲女幫着我講出來,尚且還能給她個緩沖,要不然她氣個數日,到時候去帝陵祭拜,她都不肯和我去,那我豈不是倒了黴。
不過,我去南山給她點續命燈,決計是不能告訴她的。
若是她問我,我便說祈福好了。
登基前,我想着怎麼謀劃來這個位子,可是當我真正得到這個位置的時候,我可以縱覽北涼天下,也可以每天低頭就見到謝靈仙,我願意看着她,每日看着她,從早到晚。
我們已經不是少時了。
若是換做尋常人家,這個年紀早就為人母,歲月的确在謝靈仙身上留下了痕迹,可是卻沒有半分摧殘她。
準備登基的事,謝靈仙絕對是最心累的人,就算不能經常走動,但隻要裹着大氅走出殿門,必然是吩咐各種大小事宜,就算靠在榻上,她也是在聽底下的人彙報。
披霜戴月的一朵蓮花。
所以我總喜歡盯着她去做事,一言一行都那麼一絲不苟,認真的很,就連想要敷衍人的時候,也讓人瞧不出半點,唬的人一愣一愣的。真是可愛的緊。
她聰明,也懂世故,可卻不圓滑。
這樣的人,若不能身居高位,必定是要跌落淤泥之中的。
可是她是謝靈仙啊,她不是池中之物,相反,她比看起來要堅韌的多。比起十六歲時,在明燭殿被我亵玩的睡蓮,如今的謝靈仙更像是開滿了整個長安,即便是風吹雨打電閃雷鳴,也絕不彎折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