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野之中,對女子科舉持輕視态度的人甚多。
這些反應并不出乎我的意料。
他們以為我會大怒。
恰恰相反,我要的就是這些人的反對。
明王宮建成時,正趕上科舉那年。
自從中元夜後,守着長安城的麒麟衛也被我狠狠換了次水,徐昆玉全權掌管着麒麟衛上下,而徐昆玉由我直接下令調動。
确保裡裡外外都是我的人。
巡邏的次數和換人的時辰等各種細節都要經過我的眼。
還有審查進出長安城的人,要格外嚴格。決不能因為身份貴賤如何而含糊其事,即便是一品大官,亦或者是要從皇宮進出的宮女侍從,也不能放縱。收受賄賂更是重罪。
在此基礎上,新帝之政才能更好推展。
我和謝靈仙有時喬裝成官宦家的小姐,過去别苑瞧上一眼,也去看看這長安難得的盛況。
經過整整一年的肅清,在這次科舉之季,長安才有了難得繁榮昌盛。
從裡到外都井井有條。
真是格外欣慰。
恰逢歲首,原是要在元辰殿設宴。
謝靈仙卻說,不如在明王宮。
我私心是将其看作我和謝靈仙的私宅,不願意外人踏入。
但轉而一想,卻也應了下來。這種在行宮的年宴,正巧方便女眷往來,我知道謝靈仙的意圖落在哪,便也随了她。
景甯元年的暮冬,大雪紛紛,明王宮中的綠竹上挂着厚厚的落雪。
曾聽聞南國西部有連綿高山,半山腰是無窮無盡的竹林,終年積雪,亘古不化。
我還沒有去過那樣遙遠的地方,隻在古籍中驚鴻一瞥。登基時,有聞名四方的旅人進京慶賀,為我獻上了一本遊記,便提到了南國這般壯麗景象。
于是乎,在建造明王宮時,我便讓匠人去南山采來品相俱佳的綠竹,種在檐下和牆角。竹子這東西,長得快極了,還未徹底建好的時候,打遠處一瞧,就能看到蔥茏綠意。
太殊行宮也栽種幽篁許多。
可是那水草豐美的地帶,就算是竹子,也透着難言的幽寂清涼,不比明王宮中的竹林生機盎然。
奉命入宴的女眷中有不少帶着自家的小女兒,放眼望去,多與蕭慈年紀相仿。
我喝了些酒,覺得意識有些飄忽起來,便靠在龍椅上,用手撐着額角垂着眼看着底下這些人,觥籌交錯中各懷的心思就像是蛛絲密結,在陽光照耀下尤其明顯。卻原來,坐在這個位子上,俯視着整個殿堂,竟然和坐在堂下,感受大相迥異。
不少小女兒圍着蕭慈打轉,如同五顔六色的雀團子,叽叽喳喳的堆在一處,就算再怎麼恭敬,也掩飾不住好奇心。
倒是蕭慈這孩子,丁點笑意都沒有。
好似把傩面粘在了臉上似的。
我倒不是覺得她是因為至親早亡而如此,或許是對她的性情有些影響,但更多的還是天性如此,蕭慈在蕭淳這麼大的時候,侍候的宮人再怎麼逗弄她,這小娃娃也不會笑,兄長早就與我提過幾次。
但我也不是什麼對孩子感興趣的人。
當時隻是聽了一耳朵,轉頭便忘了,如今再看人群中闆正嚴肅的小公主,我忽然想起來兄長說過的話。
我問坐在一旁的謝靈仙,“你說這孩子是随了誰,我兄長風趣,你堂姐溫柔,這孩子偏生如此無趣。”
謝靈仙神情淡然道:“臣倒是覺得,她和陛下更像。”
我把手放下來,微微坐直了身體。
謝靈仙沒有改口的打算,我又說:“孤?和孤有什麼像的。”
我忽然覺得很嫌棄,趕緊喝了兩杯酒壓壓驚。若是我的孩子能像謝靈仙,我還是十分欣喜的,可是謝靈仙就是謝靈仙,這世上隻有一個謝靈仙,就算旁人,甚至說是親生子女,再如何肖似,在我眼中也和長安街巷中的趕路人沒什麼兩樣。
第一次見謝靈仙的時候,她也是一副了然無趣的模樣。
可是她還是對我笑了。
我與謝靈仙回憶起初見,謝靈仙卻搖搖頭,說:“那不是臣第一次見陛下。”
我來了興趣,催促她繼續說下去。
“在春宴前,宮中有次大慶皇後誕辰,她召來許多官家女兒,想給陛下您找幾個玩伴,臣也是其中之一。”
我有些不解,“這其實是先帝的旨意,我打小性格便獨的很,所以知道這旨意後便很不高興,可是母後壽宴,我又不想沉着臉,就故意賴在她懷裡胡說八道,說什麼,我想找一個狸貓樣的,就像她養的那隻,要渾身都是白的,還得每天逗我笑,最好還能像狸貓,挂在我的身上,但是長得也不能差,要特别特别好看才行,要不然我也不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