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可沒忘,你剛入宮怎麼對我說的,讓我趕緊回姑蘇,别在外面惹了禍?”
他将頭一撇,說:“多少年前的事,我早不記得了。”
謝羽撐着下巴,玩味地反問:“哦?不記得了?”
“那又怎樣,你難道聽我的話,回來了嗎,謝羽,我是拿你當妹妹的,可是你呢,看得起這家裡的誰,謝家,高門貴族,入不得你一個女人的眼,我們這些兄弟覺得你怪,讓你多和人來往,你聽了嗎,我們讓你嫁給門當戶對的公子,你聽了嗎,你從來都沒聽,你拿我當過兄長嗎?可我們不還是為了你好。”
謝羽的弟弟聽到廳堂裡的吵鬧聲,連忙扯着衣袍跑進來,打算阻止沖動的謝晟再說出什麼話。
可是謝晟看謝羽不痛不癢的樣子,更是憤怒,吼道:“這些話,我憋了這麼多年,今日定要全都說出來,你沒有一天尊敬過父親,更别提我們的弟弟,你這些年問過一句嗎,我和弟弟娶親,生子,平日的家宴,你在乎過嗎,從來沒有,家裡這些小輩承過您謝大人的恩惠嗎,從來沒有。”
說到情急之處,他回想起這些年在謝羽面前好聲好氣,卻讨不到好臉,無論怎樣暗示謝羽,這個權傾天下的臣子,讓她在陛下跟前說些有利于謝家的,她根本沒說過。
謝晟怒道:“你難道真以為這些年自己多愛寒門和百姓,以為和謝家撇清關系,就能得到陛下信任,你做這一切不還是為了讨陛下歡心,和我又有什麼區别?”
房間一時寂靜,謝羽的弟弟跪在地上,根本不敢擡頭看一眼坐在上首的女人。
謝羽聽後隻笑了一聲,揚了揚下巴。
方才呵斥他的女子上前,掄圓了胳膊給了他一個嘴巴子,“這巴掌,是給你和朝廷正一品官員說話的不敬之态,謝大人勞苦功高,你也配質疑。”
謝晟想反駁,女子又用另一隻手盡全力給他一巴掌,“這一巴掌,是告訴大人,欺下媚上,乃不仁不義之舉。”
他被打得眼冒金星,上身不穩,女子拽住他的官袍衣領,又給了他第三個巴掌,“這一下,是替陛下給的,大人想想自己堂而皇之替起陛下,是何罪過。”
而另一個侍女裝扮的女子,從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謝羽半步,一直陰恻恻地盯着周圍的動靜,眼睛如同雌鷹般鋒利。
他轟然倒下,如果不是一旁的弟弟接着他,他恐怕要一頭撞在桌角。
謝羽的弟弟見謝羽連一點怒氣都不像有似的,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,他連忙求情道:“姐姐,兄長他是口不擇言,您……”
大人不記小人過,這句話,他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。
若是個尋常不受寵愛的姑娘家,根本頂不住族中男人的苛責。
但謝羽不靠夫家,不靠娘家,她有權有勢,和家族有關系,但也隻是零星半點,今日過後,這點零星也化作烏有,謝家說是她的累贅還差不多。
他有些絕望,卻百思不得其解,兄長以前為什麼就是想不明白,還總說謝羽有今日,不過是借着謝家的力入了陛下青眼,過後又把謝家踩了下去。
從前他還看不上謝羽,覺得一個女子除了搬弄口舌,以色侍人,她還能幹什麼,陛下肯定是看中謝羽背後的勢力,等到色衰愛弛,她最後還不是要回謝家。
可事實是,如今景甯十三年了,都景甯十三年了,除了長姐,陛下從來沒青睐過别人。
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。
他屈服權勢,不肯正視謝羽的能力,就算看到她的能力,也礙于面子,連句真心贊揚都說不出口,永遠是帶着目的的谄媚,若是謝羽不接受,還會覺得她瞧不起人,從而惱羞成怒。
他們高高在上,等着謝羽低頭,融入這個從來看她不起的家族,這個眼看着謝羽在少時漸漸疏遠卻從不作為,還要背後罵她是個怪種的家。
但謝羽從來沒有一次妥協。
她永遠站在雲端,冷眼看着他們醜态百出,到死都這樣冥頑不靈。
謝羽道:“人已經在都督府扣下了,我過來隻不過是想看看,到底謝家對這件事究竟有沒有一絲絲愧疚,如今看來,我是白來了這一趟。”
她撫了撫衣擺,起身離開。她知道謝晟現在理智還在,便道:“這些年的賬,接下來陛下會慢慢清算,這次别指望這我遮掩了,所有的一切都會公之于衆,最後,我再提醒大人一句,從今日起,謝羽的名字不會出現在謝家的族譜上。”
謝晟這才想起,祖父謝珩臨終前對他說:縱然靈仙性子冷了些,但隻要她在族中一日,謝家的輝煌就在,若是她離開了,陛下再也不會這根眼中釘有半分仁慈。
務必,要留住她。
謝晟父子面上應了謝珩,但不約而同地覺得他這話是誇大了,區區一個女人家的,難不成十年,二十年還不能比謝羽強嗎。
他想爬起來,向謝羽求饒,可是不知怎麼的,胸中的氣越來越重,壓的他動彈不得,任他再怎麼掙紮也無濟于事,而謝羽也早已離開了老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