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隻跪了半個時辰,沒大事的,你看我不是活蹦亂跳的。”
春兒握住小環的手,笑着安慰小環。
小環擦擦眼淚,看着春兒水汪汪的桃花眼,忍不住抱怨:“王爺真是不懂風情,花了那麼多銀子把姑娘贖回來,而且姑娘你比竹嬉姑娘漂亮多了,可王爺去隻愛去弄梅堂,從不來咱們月盈閣,可我瞧着那方竹嬉也沒什麼特别的……”
聽着小環的話,春兒回憶起自己被贖身的那天,她始終有種不真實感。
那天她與妓館裡的另一個姑娘因為一點小事扯着頭發打到了一起,老鸨責罰,她自然認真狡辯,就在那時,她餘光瞥見不遠處站着個身形高挑挺拔的男子正看向她們。
兩個時辰後她就被贖了身。
她雖然還沒接過客,但兩千兩銀子一聽就是老鸨獅子大開口要的價,結果那人沒還價直接交了銀票。
當晚春兒就踏上了開往盛京的大船,那時她才知道,贖自己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、先皇的親弟弟,晟朝的攝政王、二十六歲的齊王殿下。
也是在船上,她第一次看清了齊王沈随的面容。
劍眉星目、棱角分明,很是俊美,隻是渾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離感,讓人不敢接近。
剛上船的時候,沈随叫春兒一起喝過兩次茶,可從那之後沈随便再也沒有找過她,現在她入府已有三個月了,更是連沈随的影子都沒抓着過。
眼下自己沒名沒分的住在齊王府裡,下人們尊稱一句姑娘,但其實地位很尴尬,隔壁的方竹嬉同她一樣。
想到這她幽幽的歎了口氣,原以為自己是命好離了妓館來到王府,沒想到這裡連冰窖都不如,方竹嬉動不動就刁難她,她想申訴都無門。
雙手和雙腿傳來火辣辣的感覺,讓她想發會呆都不能,小環撿起火鉗攏了攏爐火,抱怨道:“這碳也被弄梅堂的人偷去不少,這碳又不是什麼稀罕物,有什麼好偷的。”
春兒摩挲着暖手爐,緩緩開口:“就是想讓咱們不痛快呗。譬如今日也是,她就是看不慣我在王府裡,什麼時候我死了,她才能舒心了。”
妓館裡她看多了這種手段,即便她從沒招惹方竹嬉,方竹嬉也會一直給她使絆子。
春兒聽小環說,方竹嬉在王府裡已經三年了,三年裡後宅無人,現在忽然來了個從揚州來的妓子,她自然不快。
前幾日二人迎面撞上,方竹嬉身邊的香霧說話難聽,小環直接上了手,二人扭打在一起引來下人圍觀,最後把彭總管也引來了。
彭總管原本是宮裡的總管,齊王離宮建府的時候先皇親自将彭總管指給齊王,讓他協助王爺管理後宅。
這麼多年彭總管兢兢業業,在王府中很有聲望,就連方竹嬉也要恭敬的同他說話。
彭總管要罰香霧和小環,方竹嬉卻說王爺晚上要聽琴,香霧要伺候她彈琴,由此便免了香霧的罰,隻有小環一人跪在院裡挨了手闆子。
當時春兒要求讓香霧一起受罰,但彭總管的一番話有理有據。
“春兒姑娘,這府裡上上下下隻有王爺一個主子,咱們伺候主子,當然要以主子的事為先,主子要聽琴,這事便耽誤不得。”
是啊,方竹嬉要給王爺彈琴,連帶着她身邊的丫鬟都不用挨罰。
想到這,春兒醍醐灌頂,忽地從床上坐起,笑吟吟的看着小環。
“小環,你以後想不想在王府裡橫着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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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華閣
沈随帶着琴從弄梅堂回來,此刻正站在窗前,神情淡漠,月光撒在他的臉上,仿佛給他的眉眼都鍍了一層寒氣,鬓邊一縷不符合年紀的白發讓他更多了些淡漠氣質。
他面前的架子便放着那把害得春兒跪了半個時辰的琴,看上去并不名貴,琴角的木頭有新傷,磕碰掉了漆,露出原本的木色。
他手指輕撫琴面,指尖多情流連。
彭總管在他身後小心開口:“王爺,竹嬉姑娘平日裡取琴都很小心,今日之事雖有疑點,但因為竹嬉姑娘晚上要為您彈琴,所以奴才隻責罰了春兒姑娘。”
沈随離開窗前,坐在書桌前翻起公文,不經意問道:“她可有不情願?”
見王爺追問,彭總管趕緊回答:“自然沒有,春兒姑娘畏懼王爺,乖乖的受罰了,不曾申辯。”
沈随聽完便不再說話,彭總管又問:“王爺,可要将琴送去修修嗎,奴才認識一位工匠,能将琴修複的完整如初。”
沈随翻書的手一愣,片刻後才說道:“不必。”
彭總管躬身告退。
沈随合上了公文,走到窗前,望着銀裝素裹的院子,神色晦暗。
沒有什麼東西能修複到完整如初,沈随最明白這個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