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桓身上裹着厚重的貂裘,眼下一片烏青,他長相清秀,身上帶着幾分病氣,看上去有種冰雪琉璃的易碎感。
若不是沈随親身經曆過,真想不到面前的人當初是多麼的咄咄逼人,亮劍直指攝政王之位,甚至帝位。
當初那樣的拼盡全力,而今怎麼可能坦然地接受屈居人下?沈随側目看着他,不知他近年來葫蘆裡藏得什麼藥。
小皇帝今日顯然是高興得很,飲了幾杯果酒後舉杯說到:“元宵佳節!皓月當空,花燈缤紛如晝,朕心甚悅,諸愛卿一起舉杯,咱們共襄盛舉,賞這燈火輝煌之景!”
沈随舉着酒杯起身:“願陛下,太後身體康健,平安順遂,願我朝,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。”
文武百官齊聲道:“願我朝,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!”随後舉杯同飲。
幾輪敬酒之後百官們便開始自由行動,此時沈桓起身來到小皇帝面前。
“陛下,臣久病未愈,不抵冬夜寒氣,請陛下恕臣先行離開。”
小皇帝連連點頭:“叔公身子不好,就先回去吧。”
沈桓拱手稱謝,随後又側身對着沈随一拱手:“還望攝者王體諒。”
沈随起身還禮:“叔叔多禮了,回去好好修養,望叔叔早日康健。”
沈桓微笑,随後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下城樓。
白庸這時候借着敬酒的名義來到沈随身邊,此時廣場的台子上正好來了一群異域舞姬獻舞,身法很是妖娆。
白庸罕見的沒盯着舞姬,而是湊到沈随耳邊:“方才我見郡王爺手都凍的青紫了,下樓梯的時候恨不得讓内侍背下去,他病成這樣,眼見着不過三五年的功夫,還用看着他嗎?”
沈随:“他這病來的蹊跷,多少名醫看了也說不出所以然。”他說這話的時候,眼睛一直在盯着台上的舞姬,白庸也順勢望去。
“美則美矣,毫無魂魄,如肉無骨,差點意思。”白庸評價道。
沈随沒看出白庸那麼多深意,他看着那些舞姬,腦海裡卻莫名總是出現另一個人。
那個手腳亂飛的人……不知今日會跳成什麼樣。
想到這,他飲了口酒。
白庸看着沈随,方才說起甯豐郡王,他眉宇間甚是凝重,可眼下卻又瞬間舒展。
“你最近很不一樣。”
沈随挑眉看他,白庸認真道:“身上多了些人氣兒。”
沈随沒搭理他,不管是之前的“情欲論”,還是現在什麼“人氣兒”之類的瘋話。
正巧此時顧妩身邊的黃總管走了過來。
“陛下,太後娘娘先回去休息了,她讓奴才過來知會您一聲。”
白庸沈随循聲望去,顧妩已經站起身子往下走了,身形孱孱,纖薄無力。
白庸小聲道:“太後娘娘這身子也是眼見着一年不如一年,到底是夫妻伉俪情深,聽說禦醫給開了多少補藥都無濟于事……哎,放煙火了,聽說今年的煙火比往年絢麗,到底是你這位置景緻好,能一覽無餘。”
沈随沒接他的話,眼神望着顧妩,直到她消失在城樓下,才收回視線。
白庸又湊到他耳邊輕聲道:“今日我也要早些走,玉奴還等着我回去陪她。”
玉奴便是之前沈随見過的那位,白庸府上的舞姬。
說起玉奴,白庸臉上便泛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愉悅。
“過段日子,我要問問玉奴,若是她願意,我想納她為妾,若是她不願意,我就給她些銀子,放她走。”
“白大人的家事,本王不在意。”
白庸看着他那副清高樣子,撇了撇嘴:“你沒福氣,不懂得這種感覺,玉奴一無所有,全心全意的依賴我,仰慕我,我也竭盡全力的寵愛她,保護她,這種感覺,你怕是沒機會懂了。”
沈随無言,但他心裡知道,自己确實有一個竭盡全力保護的人,可那人并未全心全意依賴他,仰慕他,那人隻是需要他做下許多事情。
想到這,沈随原本舒展的眉眼又皺了起來。
白庸已然微醺,搖搖晃晃起身:“你該是有許多要煩心的事情,人生萬事,不到臨頭都不懂,你在這慢慢煩着,我要回家找我的玉奴兒了,别跟陛下說我走了。”
他搖搖晃晃的離開,随後又來了幾波人同沈随敬酒,他一一應下。
一個時辰後小皇帝喝醉了,先行離開。
小皇帝走了,沈随就更不能走了,直到賞燈的時辰結束,過了子時,沈随才起身離席。
宣德門城樓下的馬車直堵到禦街口,水洩不通。
沈随叫來一匹快馬,翻身上馬,繞過紛擾的人群,朝着齊王府疾馳而去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些什麼,隻想着快些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