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奴也看出她不舒服,便同她說道:“以後咱們都買回家去吃。”
春兒吃了口面,努力适應:“沒事,難不成因為别人看我我就不出來了?”
玉奴說起别的:“這些日子咱們也正好忙些别的,你也得空能好好幫幫我。”
春兒用帕子擦了擦嘴:“姐姐想忙什麼事?”
玉奴喝了口茶,臉蛋不知是凍得還是怎的,有些微微發紅:“我瞧着這幾日總有媒婆去駱大哥家……我想着……我想把人截下來。”
春兒把這話思量了一陣,随後抿起嘴笑的眉眼彎彎。
“姐姐看上駱大哥了!”
玉奴羞赧道:“你聲音低些。”
春兒揶揄着問道:“姐姐是什麼時候下定主意的?”
玉奴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挑着面:“之前租在他家隔壁就隻是想着他是官爺,怎麼說都踏實些,但是之前他幫咱們挖水渠,加上這幾日來來回回的幫咱們,我覺得他是個可靠可托付的人。”
春兒認真想了想:“駱大哥确實可靠。”他雖然隻是可府衙衙役,但是春兒能看出來,駱沖幫她們的時候是不遺餘力的。
玉奴點點頭:“他同我之前認識的男人都不太一樣,許是咱們勾欄裡的人都不夠真心,後來我去了主家,主家老爺人還隻能說是還行,但還是不可靠。”
玉奴想起白庸,白庸曾想納她做妾,那時候她能看出白庸是真心的,但她實在是不向往大宅後院的生活。
且世家子弟驕奢淫逸性子不定,今兒朝西明兒朝東,若是白庸對她的這份愛意淡去,也不知她下場會如何,所以玉奴當初便毫不猶豫的走了。
嫁給駱沖,即便他也有愛意消磨那天,玉奴起碼有選擇,一紙和離書能還她自由,但嫁給白庸,就隻能在後宅消磨時光,孤獨終老。
這便是世人常說的甯做寒門妻,不做高門妾。
春兒:“姐姐要我怎麼幫忙,我一定幫你!”
玉奴笑笑:“你呀,就替我出面把駱大哥約出來就行了!”
春兒一口應下:“好!”
此時在街角,胡同裡停着一頂小轎子,衛婆子打開油紙傘攔下落雪,随後掀開轎簾,王氏從中走出。
衛婆子:“太夫人,這姑娘上午同她們掌櫃的去三行街退了鋪子,現在正在路邊吃面。”
王氏點頭,接過油紙傘:“你在這裡等我,我自己去看。”
衛婆子還想上前去,卻被王氏一個眼神制住。
王氏舉着傘,往胡同口走去,胡同口對面便是春兒所在的面攤。
短短幾步路,王氏走的極為艱難,她心中思緒翻飛,腳下透露着遲疑和堅定的矛盾。
女兒死了,她親眼看見了屍首,但外孫女兩歲走失,活不見人死不見屍,她找了整整十六年,别人都說她的外孫女也死了,隻有她還覺得外孫女活着。
她隻有當這個外孫女活着,她才能活得下去。
王氏走到胡同口,不敢擡傘。
她怕對面的人不是莞兒,又怕對面的人是莞兒。
若不是,她定會失望,可若是,莞兒流落勾欄又是何等凄慘。
王氏光是想着,便覺得手中的油紙傘又千斤重。
她幾度深深吸氣,終于是顫抖着手擡起傘沿。
應天府落雪紛飛,街上行人衆多,可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。
春兒此時正站在面攤旁和玉奴一起擡頭看着滿天落雪出神,出門的時候沒帶傘,沒想到回下這麼大的雪。
王氏靜靜地看着她,仿佛呼吸都靜止了,淚流滿面都不曾察覺。
那眉眼,嘴唇,甚至是耳垂,簡直和林如雪一模一樣。
王氏捂着嘴不住嗚咽。
不會認錯的,林如雪十七歲嫁人,在這之前,這雙相似的眉眼,這對相似的耳垂,她曾撫摸過無數次。
那是她最愛的,唯一的女兒。
她一定就是莞兒,就是自己女兒的孩子,是自己的外孫女。
不會錯的,不會錯的。
天下不會有認不出女兒的母親。
王氏不敢呼吸,生怕自己喘氣重了,面前的女孩便會不見了。
王氏也不敢上前,直到春兒和玉奴笑着從她身邊走過,王氏才回過神來,腳步不自覺的跟上了春兒的背影。
衛婆子忽然出現,拉住了她。
怕王氏出變故,也怕王氏情之所切認錯人,衛婆子一直悄悄跟在身後。
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淚眼相對,衛婆子哽咽開口:“找到了……太夫人……找到了。”
衛婆子看着林如雪從小長大,她剛一看到春兒便呆住了。
王氏腳下一軟,幸有衛婆子扶了一把。
王氏拍拍衛婆子的手,流着淚道:“我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,終于是蒼天垂憐,讓我得償所願,日後九泉之下見到如雪,我終于是問心無愧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