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婆子上前替春兒打開房門,又掀開一層錦緞面的棉門簾,這屋子當真是雕梁畫棟極為精緻奢華。
王氏坐在珠簾之後,見春兒進來便趕緊迎了出來。
“天冷路滑,這一路可還妥當?”
王氏順勢牽起春兒的手,春兒下意識掙脫,卻被王氏攥住。
春兒落座之後私下打量着,這屋内陳設、被褥顔色鮮亮,都不像是王氏這個年紀會用的東西。
屋内窗前放着一把琵琶,妝台上還放着一隻螃蟹樣的金簪子,小螃蟹活靈活現的,十分精緻,隻是這樣俏皮的樣式……
春兒不由得看了王氏一眼。
王氏察覺到她的視線,一伸手,便讓衛婆子取來了那支金簪。
她隻比量了一下,随後便起身插到了春兒頭上。
春兒趕緊伸手要拔,嘴上也連連拒絕:“此物太過貴重,小女萬萬承受不起。”
她本意是來道謝的,怎麼反倒拿了人家的東西?
王氏手勁極大,牢牢按住春兒:“這府裡上下也沒人能戴這種樣式,能給你戴,是這簪子有福氣,你不必推辭。”
王氏松開手,見春兒還要去拔簪子,便繼續道:“這原本是我女兒的簪子。”
春兒一下愣住,屋内安靜下來,衛婆子也退了出去。
王氏看向春兒:“如雪自小就與别的貴女不一樣,京中貴女都愛些花啊朵啊的,如雪到是一直鐘愛這樣稀奇古怪的樣式。”
王氏起身走到妝台前,拿出一個小妝奁,打開之後如數家珍:“這是她的碧玺項鍊,和這螃蟹金簪成對的還有一隻小蝦米,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我都看不出是蟲子還是什麼。”
春兒看着王氏臉上慈愛的笑容,她看着這些物件就好像看到林如雪一樣,看到她蹦蹦跳跳的舉着這些亂七八糟的首飾來問她:“娘!好看嗎?”
春兒想,王氏一定是個很疼愛女兒的母親。
王氏:“這些都是她出嫁前最鐘愛的,出嫁的時候我同她說,嫁做人婦要端莊些,這些首飾不可以再戴了,她便把這些首飾都留在了家裡,說要等着生了女兒之後取走留給女兒。”
王氏沉默良久,眼眶發紅:“如雪走了之後京中又出了一些事,我便住不下去了,我看不慣那些勳貴假惺惺的樣子,也不屑于他們萬事都想要息事甯人的态度,所以才搬來了應天府,如雪的閨房我也原樣搬了過來。”
春兒心腸軟,聽着這些話的時候眼眶就發酸,她一遍遍告訴自己,這不一定是自己母親的故事,可心裡卻總是出現另一個聲音。
萬一是呢?
林如雪萬一就是她的母親呢,這樣一個鮮活明媚的姑娘怎會在那樣美好的年紀月墜花折?
春兒不由得問出口:“太夫人,您女兒她到底是為什麼會……”
王氏看向她,擦擦眼角的淚,嚴肅又認真道:“這事京中很多人都知道,當初我甚至敲了登聞鼓到禦前去告了狀!”
王氏伸手直指盛京的方向:“我女兒,你的娘親,就是被她的夫君衛國公秦城夥同忠義侯府的那個庶女害死的!”
春兒微微蹙眉,十分震驚。
王氏情緒激動:“怎會那麼巧!忠義侯府的庶女進府前半年我的女兒就喪了命!那女人進府半年就生了孩子!然後你就丢了!”
王氏撫着胸口,春兒也遞上茶水讓她平靜一下。
春兒:“出了人命,衙門不管嗎?”
王氏:“衛國公府對我們說如雪産後不足,不能見風,自打生下你,我隻見了她一面,而後便沒有消息,我千求萬求,衛國公府隻在如雪亡故前半年許了見了她一面。”
“那時她就孱弱的很,隻是在我面前強撐着,還會說些俏皮話哄我開心,衛國公說太醫都來看過,進補的藥也吃着,不過半年就能養好,到時讓她回娘家小住幾日,我竟真信了他的話。
“半年後如雪亡故,衛國公府瞞的一絲不露,私下說如雪得了疾病,沒有停靈不許吊唁,直到下葬了瞞不住了,才送來消息。我哪裡肯信……”王氏哽咽:“趕在棺材下葬前我看了她最後一眼……我真想跟着她一起去了,我的女兒,瘦的皮包骨頭,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。”
春兒擦擦眼淚,她沒想到,王氏看着很是剛強,卻不知她經曆過這樣大悲之事。
王氏:“我去禦前告狀,狀告衛國公秦城和他那個續弦的國公夫人,最後的結果……”
王氏苦笑:“你也看到了,我離開盛京,那些人還好端端的活着,享用着如雪的嫁妝。”
春兒歎了口氣,沒想到這認親背後的故事這般曲折。
王氏握住她的手:“同你說這些,不是為了故意讓你傷心,而是讓你知道,你母親若是活着,找你的心思,一定比我還急切,她愛你,必然勝過我愛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