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鳴玉有些怅惘,她仰首看着月明星稀的暗穹,像是染了一身污濁如她自己。
從什麼時候起,她的每一句話都帶着算計了呢?
睡醒時身上的衣服不用去猜都知道是誰的,右耳的傷還沒好全,左耳也遭了罪。宋鳴玉耳垂的血已經凝固了,用了藥,想來不過幾日就能好。
宋鳴玉探出手,掌心綿軟,若不調動所有力氣,恐怕打在人身上要被當做什麼情意綿綿拳。
不過,她想,是時候把師父的面具給摘下來了。她有太多要報的仇,宋家的血仇,萬俟玉部的血仇,還有師父的血仇。每一仇都是用人命疊出來的百骨山,行差踏錯,便是萬劫不複。
“宋鳴玉。”
宋鳴玉腳步一僵,偏偏在最不想遇見他的時候,兩個人碰了個正着。
宋鳴玉萬般不情願回過頭便對上了那雙戾氣沉沉的眼眸,她鮮少見謝淮安眼裡的暴戾,而打破了邊界的謝淮安仍在步步緊逼。宋鳴玉下意識後退,冰冷的宮牆讓她從原本的失神裡清醒。
謝淮安死咬着牙,陰鹜的眸色容納着宮裡所有的昏暗,眉眼冷峭,但酡顔縱是夜色闌珊,也掩不住。
宋鳴玉無奈,“謝淮安,眼大肚皮小這種話,沒想到有一天也要輪到我來說你。”
謝淮安身形微晃,忽然咧嘴一笑。雪白的利齒轉瞬即逝,宋鳴玉隻覺得肩膀一沉,這家夥便醉倒在自己懷中。
濃烈的酒氣令宋鳴玉不耐咂舌,若是讓宮裡人瞧見了,指不定要掀起一番大浪。宋鳴玉遂遞掌想要輕輕推開謝淮安以此拉開距離。
誰知他一推就倒,整個人都朝後仰去。宋鳴玉反應迅速拽住謝淮安的手将他拉回來,在承乾宮待了許久,宋鳴玉身上也染了合歡香的甜膩。像是喝盡苦藥的人,突然發覺面前有一顆蜜餞。謝淮安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袂卻撲了空,謝淮安的眼眸沉得更深了。
他借勢靠在宋鳴玉的肩頭,嘴唇貼在她右耳,吐息溫熱:“宋鳴玉。”
“謝淮安,男女授受不親,你若是還——”
宋鳴玉話還未說完,懷中人便一觸即離與她拉開了很長的距離。
宋鳴玉一怔,似是沒搞清楚這人都喝得爛醉如泥了,竟然還能聽懂她的話。
謝淮安胸口起伏不斷,他喘着粗氣偏過頭,那合歡香的味道始終萦繞在他身畔,像一雙無形的手在描摹肌膚的紋理。醉酒時所壓抑的一切都會不斷地放大放大再放大,直到裝載其的銀瓶在眸光相碰時乍然破裂,碎裂的瓷片劃破所有的神智,拉開一道難填補的欲壑。而濺在身上的水液,又都變成一隻隻手,推着身體向前。
“謝淮安!”連喊幾聲都得不到回應的宋鳴玉終于惱了,她不想在謝淮安身上浪費時間,見他還如木頭一樣杵在那裡,宋鳴玉隻當仁至義盡,便提着燭燈要走。
就在謝淮安要伸手時宋鳴玉早有所料地躲開,他又一次撲空,但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外露,隻是蜷了蜷指尖,去感受殘留的餘香。
宋鳴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,謝淮安緊閉着眼,手撐在牆上想要将頭靠過去。他喝得太醉,縱是用手抵在那,仍是狠狠撞了頭。謝淮安“唔”地悶哼一聲,雙膝軟的快要跌下去。
就在他想放任自己沉淪時,宋鳴玉一把拽住謝淮安的手腕将他拉至身旁。
“你還真是不怕掉腦袋,謝淮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