驿卒說完,縮着肩膀,“幾位道長有所不知,兩日前驿站差點被山魈襲擊,有幾個人渾身是血跑進來,結果居然是山魈變的。”
他指着牆角,“當時大黑把我拖到牆角,把他們趕到外面,後來我就聽不見任何聲音,等大黑搖着尾巴進來,我才敢出去看,外面連一滴血都沒有。”
驿卒難過得吃不下去。
一陣風撞擊着門窗,絲絲縷縷的風從門縫鑽進來,驿卒護着燈燭,“不打擾幾位道長休息,小的去燒熱水。”
姬九叙翻開包裹,拿出一本線裝冊,在上面寫,“山魈,能化人,嗜食人心。”
“錯了。”姜眠昙放下兜帽,蒙眼鲛紗劃過水波般的光澤,“山魈成群而居,畏人,懼怕火,隻有山間起火他們才會下山。”
姬九叙提筆劃掉那行字,他的字俊秀飄逸,修長指節穩穩持筆,一舉一動帶着世家公子的矜貴。
和姜眠昙記憶中冷冽暴躁的師兄截然不同。
姬九叙寫好後輕輕吹幹,沉吟道:“看來這就是大師兄碰見的麻煩,不知他如今還在不在城主府。”
姜眠昙咬着烤魚,低聲說:“明日去城主府看看。”
從那條傳訊以後,燕京再也不曾給師門傳訊,想來被麻煩纏得不輕。
“此事萬獸宗必定插手,明日見了他們,不必說出宗門。”她吃完烤魚,重新戴好兜帽起身。
姬九叙應了,随着姜眠昙到了二樓客房,兩人進了相鄰的房間。
門關上,姜眠昙在渾然漆黑的房間站着,随後捂着腹部蜷縮蹲下。
月色如水,照在雪白狐裘上,像是結了一層霜。
阿鳳着急在旁邊飛着繞圈,“主人,你沒事吧?定魂符怎麼會這麼快就失效,肯定是封老二偷懶,我這就号令衆鳥,把他啄成秃子!”
姜眠昙雙手結印,等到腹部灼熱感平息,她扶着床邊坐下。
“不是傀儡之身的問題。”是她的神魂太虛弱了。
當年從不羨仙手下逃脫時,她就重傷,為了保住師祖傳授的功力,她苦修神魂凝實之術,這才撐了五百年。
算算時間,她最多撐三年。
隻要三年時間能夠走完她的劇情,将功力傳給姬九叙,為他而死,她就可以在原來的世界活過來。
必須要加快進度了,姜眠昙思索着,指尖凝了一絲真氣,在虛空畫符。
這是一種咒術,分為子母兩方,被種下子符的人,會替母符持有者承受傷害。
姜眠昙在子符上面滴血,很快手腕多了昙花印記。
三十六計,苦肉計,姜眠昙很期待,她用命做籌碼,能不能激發姬九叙的潛力。
三年時間,從築基到金丹巅峰,如果他做不到,她也要死。
所以放心去賭吧。
用一無所有,賭她能再一次看到人間。
翌日一早,姜眠昙開門,姬九叙已經在門外等着。
兩人問了城主府的方位,牽着馬過去。
夜裡的撫州怪誕又荒寂,白日難得有些熱鬧,姬九叙走在外側,卓爾不群的氣質讓小攤販們不敢沖撞。
“師尊,我昨晚想了很久,宗門除妖而不留名,的确割舍了凡俗的穢氣,有益修行。”姬九叙感慨,“師尊,大義。”
姜眠昙低聲道:“并非如此。”
她看着城主府高高翹起的飛檐,平靜回答:“在外結仇,不能禍及同門,不如假裝互不相識。”
仆從來問名帖,姜眠昙說,“我二人都是散修,想要見見城主。”
她遞上名帖,“無門無派,姜眠昙。”
眼看着仆從來問,姬九叙随口說,“無門無派,姬小五。”
仆從一愣,壓低聲音恭敬道:“您姓姬,莫非您是中州人?”
姬九叙示意仆從附耳過來,“原本還能靠着‘姬’姓混幾口俸祿,現在樹倒猢狲散,也算是家道中落吧。”
某個罪魁禍首很是平靜無辜。
仆從會意,領着兩人穿過回廊,進了正廳,向城主禀告:“姬氏主公和他的門客前來拜訪。”
姬九叙微微蹙眉,聽出其中意味,仆從将他當成投奔城主府的落魄貴族。
皇權才剛剛消失,百姓們都不習慣,聽見姬姓便會稱一聲主公。
姜眠昙隔空傳音,“這樣也好,由你來問。”
姬九叙看向主座的城主,他記得此人叫蘇慈舟,掌管撫州城多年,無功無過,是個圓滑之人。
“蘇城主,我跟随仙門修行多日,路過此地,看見貴府籠罩一層煞氣,特地來看看。”
姬九叙捏訣,眨眼間桌上的茶水開始沸騰,看見蘇慈舟收了漫不經心的神色,他便停手。
早些年姜眠昙教過他不少術法,姬九叙夜裡練了幾遍,便得心應手。
蘇慈舟面色憔悴,眼裡布滿紅血絲,他說:“老夫請了萬獸宗的李道長調查小女的事,兩位高人待會便能見到道長,據說小女三魂不知所蹤,怕是......”
城主之女蘇倩躺在榻上,呼吸平穩,面容恬靜,像是睡着了。
屋裡設着招魂陣法,帳角用紅線墜着銅錢,案幾上三盞燈燭隻冒着微弱的青煙,這意味着蘇倩的三魂都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