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眠昙蹲下來,伸手在兩人眼前晃晃,“還能說話嗎?感覺如何?”
姬九叙毫無焦距地看着她的手,下一刻意識開始陷入昏迷。
失去知覺前,他感覺師尊冰涼的指尖觸摸他的額頭。
師尊的聲音很輕,“撐了這麼久,好好睡一覺吧。”
“啊啊啊——”姬九叙被一陣吵鬧的聲音吵醒,夾雜着重物撞床頭的聲音。
他起身,看着身旁攬鏡自照,時而用刀鞘敲頭的大師兄。
“大師兄?”姬九叙疑惑,四處看了看。
這是一間古樸雅緻的房間,檀香袅袅,博古架上擺着幾部佛經,支起的舷窗外浮雲朵朵,群鳥相随。
他們回到了來時的飛舟。
燕京察覺到姬九叙醒來,立刻放下鏡子,方正的臉上滿是正氣,“師弟,你醒了。”
他說着,忽然擡手打了耳朵一下,然後鄭重解釋道:“有蒼蠅在耳邊飛,我趕趕。”
姬九叙給自己施了一個除塵決,昨日太狼狽,他一想到可能是師尊拖着癱如爛泥的自己回來,臉上便莫名發熱。
好在衣着整潔,他便放寬了心,“昨日我不知後來如何,師尊和其他師兄師姐也在這艘飛舟嗎?”
燕京同樣一臉茫然,“不知道。”
在靈州萬佛宗的短短幾日,像是過了半輩子。
凡人趨之若鹜的修士世界,并不像想象中一樣安逸輕松,反而充滿内憂外患。
想到幻境中的畫面,師尊用替罪符保全他的性命,姬九叙手腕有些帶着癢意的疼。
弟子令亮起,姜眠昙傳音,“醒了?來甲闆上。”
飛舟沒開結界,甲闆的風溫煦輕柔,浮雲絲絲縷縷環繞在身側。
姜眠昙在煮茶,茶爐下面點了一張聚火符,阿鳳張開翅膀擋風。
一主一寵惬意地在甲闆吹風,捧着熱茶發呆。
等師兄弟走到近前,姜眠昙側頭,“燕京,魔靈珠未除,你要多忍些聒噪了。”
燕京還在拍耳朵,“師尊,這個東西能拿出來嗎?好吵。”
姜眠昙微微搖頭,“不能,魔靈珠不能随意更換宿主,除非這一任宿主死了,它才能脫身,也就是說,它被壓制在你的體内了。”
聽到魔靈珠,姬九叙側目,仔細打量着燕京。
那就是寄生在父親身上的魔物。
如今那顆魔靈珠就在姜眠昙的手爐裡。
姜眠昙指指一旁放着的瓷瓶,“這是清心丹,吃了能讓魔靈珠消停一二。”
燕京服了一丸,剩下的放進衣服裡襯,他收養的山魈吱吱叫着爬到他肩膀上。
姬九叙也得了一瓶養元丹,自覺接過煮茶的活計,他很快熟練知道什麼時候加奶,什麼時候加果子。
聞言他若有所思,“魔靈珠原來是有自己意識的麼。”
燕京龇牙咧嘴地抿了一口茶,“是啊,這會它正翻舊賬,上次我扶了一個昏迷老太太,結果賠進去十兩銀子,它正撺掇我回去殺了那個老太太呢。”
姬九叙瞥一眼他從不離手的佩刀,心說大師兄的破财命格真是名副其實。
敢向武人讨錢的婦人本就不多,偏偏她碰見了燕京師兄。
茶鍋沸騰,姬九叙利索地替姜眠昙盛了一碗,“師尊,喝點熱的。”
姜眠昙雙手捧着茶碗,熱氣撲了滿面,挺翹的鼻尖微微濕潤,“好,你們也多喝,裡面加了萬佛宗的靈泉,對心境有進益。”
她沒有多提萬佛宗後來發生的事,整個人透着一絲慵懶無争。
忽然燕京一拍桌子,斥道:“胡說,那銀子給了老婦有何不對?她一個下不了田的孤苦婦人,沒銀子吃什麼?聒噪!”
姬九叙眼疾手快,端起茶盅,沒讓奶茶撒出來。
短暫的尴尬之後,燕京起身抱拳,“我就不在此影響師尊用茶了,師弟,仔細着茶水。”
總覺得燕京本就憨厚的氣質多了一絲傻氣。
姬九叙将座位挪到姜眠昙身邊,問道:“師尊,咱們這是要去哪?怎不見其他幾位師兄師姐?”
姜眠昙抿掉唇角的奶茶,唇色紅潤不少,“去嚴州,燕京身上的魔靈珠來曆成謎,他離開時,嚴州又多了幾起命案,不太對勁,山寶他們也無大礙,早就被别處的瞭望台借去除魔,與我們不同路。”
聽到嚴州,姬九叙的手猛然一頓,聲音幹澀,“那我們還回去小院嗎?”
姜眠昙點頭,挑了一塊紅潤的莓果,“之前走的匆忙,還有東西落在那裡,這次也好取回。”
她不太喜歡那裡的雪,太冷,太孤寂。
在她眼中,無論是素白如裹的雪樹,還是身側綿軟的浮雲,都是灰色的。
姬九叙莫名有種近鄉情怯的滋味,想到幻境中慘烈的往事,他垂眸問道:“師尊,我聽說修為高的修士,可以重塑經脈甚至肉身。”
姜眠昙的衣袖被雲霧中的水汽沾濕,鬓發也染了露水,不動聲色将姬九叙的自責看在眼裡,她愉悅道:“據說大乘期修士有神遊宇内,不為肉身所困,應當就是你說的高階修士吧。”
姬九叙在心中算了一遍等級,很快給自己制定了修煉計劃,“師尊,徒兒定不負當年救命之恩。”
目睹姬九叙完成自我攻略的姜眠昙微笑:“我相信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