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氛驟然死寂。
話才出口,她便後悔了,心裡直怪自己說話不過腦子。白牡丹以色侍人,這句話的殺傷力無異于何不食肉糜。
不過,虞清遠似乎并不在意,不知是早已見怪不怪了,還是自願放低姿态,面上看不出波瀾,甚至落着清淺的笑。
“姐姐,”他附在她耳邊,聲音影沉沉地,“這麼久了,難道還不知道白牡丹是什麼意思麼?”
言畢,唇角含笑地偏過頭,攬袖去拿方才那個神秘的漆盒。
可是懷罪心裡很不好受,出口傷人不是她的本意。
“對不起啊,”她愧疚地追尋着他的目光,“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”
虞清遠顯然怔了一下,須臾,反應過來,無所謂地笑笑,低頭繼續調弄着盒中精緻的脂料:“那好,補償我吧。”
懷罪眼睛一亮,很認真地問:“你想要什麼?”
虞清遠顯然不是真心要補償,他向她走近,聲音裡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,指節一點點滑過懷罪的面龐,最後停留在下颌,輕輕擡起她的臉。
“我想要什麼,姐姐都能給麼?”
周圍漸漸起了低語聲,夾雜着細微的笑意,無數灼熱的目光投落過來,懷罪微微側目,這才發覺,方才那群衣妝秀麗的女子們都看向了這邊。
白牡丹的容貌天生矚目,他們在哪裡,哪裡就是最熱切的焦點。
如今,自己也順帶成了焦點。
“不一定。”在原則問題上,懷罪還是不含糊的。
虞清遠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而過,良久,笑意暈染開來:“如此看來,姐姐也不是真心想要補償我。”
他的指節稍一用力,便擒住了懷罪的下颌。懷罪下意識想要掙脫,牡丹花的氣息很快傾軋下來——
“别動。”
懷罪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雙滿是妖氣的眸子。
“她們都在看着呢,你确定要這麼跑開嗎?”虞清遠說着,袖間的手擡起,提起筆沾了沾漆盒中的脂料,在懷罪額間落下第一筆微涼的觸感。
一旁的女妖們看呆了眼。
“哇,這個妖精哪裡來的,虞清遠居然親自給她畫花钿?”
“是啊,眼生得很,怎麼好像沒見過?”
有覺悟的女妖率先犯起了花癡:“要命,虞清遠怎麼和誰在一起看着都這麼登對啊……”
虞清遠不知聽到了還是沒聽到,面色依舊如常。他的美裡,有自己獨特的傲氣。陰郁,浪蕩,帶着微弱的病态。湊近時,他的眉宇離懷罪很近,每在額間落下一筆,白牡丹明晃晃的美便在懷罪心中又深一分。
“若誠心補償,你應該問我想要的是什麼。”虞清遠低語着,提筆之間,黏膩的脂料勾畫出花钿的骨。
“那你想要什麼?”懷罪問。
虞清遠停了一下,他認真地看着她,須臾,鈍鈍地答:“我想要你的心。”
出現了!出現了!愛情中纏綿悱恻的經典求愛語句!
一旁的女妖們聽得激動,眼珠左看看右看看,彼此之間飛速交換着眼神,喜色湧出眼角眉梢,欣喜得嘴都合不攏。
然而,懷罪卻吃了一驚,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。
六界之間是有代溝的,尤其是成日刀山火海、腥風血雨的冥界。于妖族聽來,這句話或許浪漫不死,但于懷罪聽來,和要她的肝、脾、肺、腎沒有任何差别。
一口氣沒提上來,懷罪險些沒站穩,連帶着聲音都在顫抖:“給了你,我,我用什麼?”
妖界還真是民風淳樸啊,上來就要這麼直接的東西。某一瞬間,懷罪覺得自己可能都沒辦法全須全尾地回到冥界了。
可虞清遠的眼裡,似乎并沒有兇神惡煞的殺意,他定定地看過來,宛如一尊冰清玉潔的玉像。許久,笑了一聲,轉過身,扼袖放下畫花钿的漆盒。
那一瞬間,懷罪覺得,自己可能想錯了。
虞清遠的目光不經意擦過懷罪身前的孽鏡,而後擡起頭,又恢複了尋常做派,眼波裡帶着軟鈎,語氣中曝露着多情。
“很好看。“他說。
英雄惜英雄,被如此貌美之人肯定,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。懷罪受寵若驚:“你說我嗎?”
虞清遠不免笑出聲來:“我說花钿。”
而後擡步走出香粉鋪,引得一衆女妖心馳神往地跟着出了門。
空歡喜一場,懷罪眨了眨眼,早有預料般抿着唇。
隻是,經過懷罪身側時,他在她耳畔輕聲落了一句——
“和人。”
紛至沓來的人潮中,隻有他和她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