準确來說,那是一縷生魂。
所謂生魂,是肉/體還存活時離開肉/體所緻,尚未淪為死魂,若能及時回返肉/體,仍有生存之機。
懷罪一動不動地望着那縷魂魄,生怕驚動了離去的虞清遠。那生魂也機敏,待到虞清遠踏入裡屋,才飛快地湧到懷罪面前,幻作人形。
“冥王大人,求求你,幫我!”
那是個模樣青春的女子,原身應當是隻妖,但魂魄離體太久,陰氣已經浮上面頰了。
生魂陡然蹿至面前,鬼臉在懷罪眼中猛然放大,失神的雙眸直勾勾地盯過來。在妖界這麼久,她很長時間沒見過這麼吓人的東西了,下意識一激靈。
“你是誰?”她很快鎮定下來,“為何在此?要我幫你什麼?”
生魂回首望了眼裡屋,焦急道:“食人妖……食人妖要來了!此地不宜久留,我們出去再說!”
說着,拽住懷罪的手就匆忙向門外跑。
懷罪由她拽着,順從地跟随她的腳步,隻是陡然間聽到食人妖的消息,目光螢了螢,壓低聲興奮地追問:“食人妖?是誰?在哪兒?”
“他!是他!他就在這兒!”生魂隻顧跌跌撞撞地向外跑,猶如中了魇症,答得語無倫次,“他很厲害,他會吃了我們……”
“沒關系,我會保護你的。”懷罪被她牽着跑,一面安慰一面抽絲剝繭,“若你知道他的下落,告訴我好不好?”
“就在這兒……在這牡丹樓裡,他要來了……”
“他?他是誰?長什麼模樣?”
“就是他,是他……”
生魂隻是一味重複着那個“他”字,懷罪聽不出名堂,張口想要細問。可下一刻,在即将出門的時候,眼前倏地一黑,生魂驟然止住腳步,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颀長的身影——
虞清遠抵在門前,面目陰沉。
生魂的手一顫,眼窩霎時黯淡無光:“吃人的妖怪,來了……”
在扭曲的光影裡,懷罪清晰地看見了虞清遠的臉,驚愕更甚,這才知她此前所言何意——
令妖界聞風喪膽的存在,那位作惡千年的食人妖,正是牡丹樓魁首虞清遠!
尋尋覓覓多日,卻不曾想,在踏入此地的第一日,就已經遇見過了。懷罪驚得說不出話來,晚風入戶,衣袂随風翕動,胸膛裡活着一顆跳動不止的心。
姜休常教導說,人不可貌相。這話懷罪幼時常聽,深覺有理——冥界那樣多不堪入目的鬼面,多的是好心腸。可這一趟入美人畫皮之境,卻忘了菩薩面也會有蛇蠍心的道理。
虞清遠是遠山牡丹,不染纖塵。此前,她從未将“食人妖”這三個字與他一同考慮過,甚至連這樣的心思也不曾有。如今僞裝剝落,真相大白于面前,懷罪的腦袋一片虛空,怔在了原地。
“要帶她去哪兒?”
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幽深的夜裡,漣漪般一圈圈湧入耳畔。虞清遠眼底的愠怒藏不住,目光毫無掩飾地剜向那縷生魂。
生魂洩了氣,戰栗着縮到懷罪身後。而電光石火間,虞清遠已然出手,靈光頃刻間映亮了整間屋子。他眉頭緊鎖,性情大變如換了一個人,眼底透露出顯而易見的殺意,牢牢扼制住那縷魂魄。
“該死之人不死,這麼多年藏得辛苦麼?不論你有何目的,今夜就了斷在這吧!”
說着,虞清遠眉目一凜,掌間靈力驟然加深,一股無形的氣力在生魂體間遊走,似要将其生生撕裂開。
潛藏于虞清遠身邊多年,生魂早已虛弱至極,維持形貌本就勉強,而今遇上這等強攻,與刀俎上的魚肉無異。魂魄震蕩着,身影越來越淡,術法沖擊過來的一瞬間,便已近乎潰散。
懷罪自然不會袖手旁觀,在虞清遠出手的一瞬間,她就及時結印施法,替生魂阻擋下了大半攻擊。
誠如懷罪心中所想,食人千年的虞清遠修為深厚,加之日前剛吞食了一隻九尾狐,如今更是霸道得駭人。與他交手的那一瞬,懷罪沒了以往的從容,甚至無法肯定自己能否全須全尾地走出牡丹樓。
“走!”她咬牙對生魂道,“離開這裡,去找比祁,你能感受到他的氣息,讓他來這裡,他會明白的!”
“我們一起走……”生魂似乎有了憐惜之心,望向懷罪的目光流露出不舍。靈魂嘶吼着,嘯叫着,想要掙脫虞清遠的鉗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