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時間,斑駁交錯的靈力、令人心顫的呼吼擠滿了狹小的一隅之地,寂靜的牡丹樓霎時淪為詭谲绮麗的囚牢。
“兩個人走不掉的,”懷罪抵力迎上,很快接下了所有的靈力壓迫,替生魂辟出一條生路來,“你出去之後,幫我把比祁找來,求你了……”
似乎是感受到生魂即将逃離掌控,虞清遠幾乎壓上了全部靈力,以将她困于這立錐之地。懷罪則需付諸更大的内力來承接,她咬牙阻擋,他全力施加,绮豔的靈光映落在兩張年輕的臉上,各自生長各自的執念。
交彙點很快迸發于一瞬間,虞清遠不計後果地燃燒内力,眼底灼得猩紅。趁他最後一次施力的時候,懷罪借力打力,将生路辟出一線罅隙,生魂拼上全部氣力,扭身擺脫挾制,化作一縷青煙迅速逃了出去。
殊不知,身後那道緻命的攻擊被懷罪承受了,為保生魂能夠順利出逃,她徒手接下了虞清遠一擊。銳利的靈力如千萬碎刃,擊落在手背上時火辣辣地疼,還沒來得及反應,鬼魅的紅頃刻從血脈裡蠕動了出來。
懷罪自小就很怕疼,這會兒卻沒舍得吭一聲。她靜悄悄地望着手上的血,天地間,似乎什麼聲音也沒了,鮮血漫染出來的一瞬間,隻鬼使神差地想——
哦,原來這麼疼。這一回,總算輪到她來流血了。
然而,嘴角還來不及揚起一抹欣慰的弧度,便脫力地倒了下去。
虞清遠本無心傷她,而今見她受傷,心中一滞,手中一尊女子玉像悄然墜了地,當即便收了靈力疾趕到她身邊。
懷罪其實無甚大礙,不過是靈力損耗多了些,加之手間紅豔豔的傷,看着觸目驚心,實則沒多大要緊。
可是威脅仍在,援兵未至,局勢不容樂觀,懷罪尚未從虞清遠就是食人妖的事實裡反應過來,見他來,下意識向後挪動:“你,你别過來……”
虞清遠腳步一頓,繼而是長久的靜默。
兩人一立一伏,一高一低,目光長遠地交纏,許久,虞清遠緩緩傾身下來,視線與她相平。
“不必這樣警惕地看着我。”他的語氣沉澱下來,不再飽含森森然的殺意,“你知道的,我舍不得殺你。”
“書上說,愛是放手,你若是真的喜歡我,就應該放我走。”懷罪咽了口幹沫,目光迎上他。
“呵……”虞清遠彎唇笑了一聲,“那你舍得放開他麼?”
“他”是誰,不言而喻。懷罪一愣,目光停住。
之于比祁,她自然是不舍得的。可這是愛嗎?從小到大,似乎從來沒有鬼和她提過這個字的深意。她隻知道,她喜歡和他待在一起,每一時每一刻都覺得自在舒服。兩人之間誰都沒有捅破窗戶紙,可懷罪清楚,在心裡,比祁和旁人的分量就是不一樣。
虞清遠在向她步步靠近。
“你知道嗎?”他擡手将散落于身前的青絲攏回身後,眼底裡彌漫着輕寒的敵意,“對于比祁,我有多厭惡,就有多羨慕。”
猛地從虞清遠口中聽到比祁的名字,懷罪的思緒蓦然被截斷,讷讷地看向他。
虞清遠缥缈地叩問:“如果沒有他,你願意為了我留在妖界嗎?”
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問,言之鑿鑿地說:“我有家,也非妖族中人,怎麼能留着這裡?”
虞清遠近了身,他抓住她的手腕,好看的眉宇扭在一處,近乎嘶聲——
“他能做的,我也能做,甚至比他做得更好!他做不到的,我也能搏命去做!隻要是你想要的,你願意的,我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去替你實現!就算這樣,你的目光也始終隻留在他一人身上嗎?”
懷罪不喜歡這樣熱切的靠近,她想要掙脫,可憤怒中的虞清遠力氣很大,很快又緊緊攥住,一俯身便将她抵于身下。
漆黑如墨的發絲随之傾蓋下來,夜色般覆裹着身軀,鼻息氤氲下來,他與她四目相對,沉默的眸子裡蟄居着無數情愫,說不清道不明,眼底卻已然泛起可怖的潮紅。
危急之間,懷罪蓦然想起冥府衆人對她的告誡,那個出門在外的保命符——
“我是冥王!”她義正辭嚴地對上虞清遠的凝視,企圖用亮明身份來使他退卻。
冥王乃冥界之主,沒有人會傻到為蠅頭小利與一界為敵。懷罪相信,虞清遠既然能夠在妖界橫行千年而不被發現,必然不是個目光短淺的。
虞清遠卻沉下目光,指尖撫過那面精巧的孽鏡,語氣中毫無畏懼:“正因為你是冥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