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哇!”懷罪兩眼放光,“這是什麼啊?”
隻見沾濕的掌心之上,憑空懸遊着一尾玲珑剔透的月白色小魚,尾巴如蒲扇,頭圓似晚菘,瞧來分外喜人。
“魚。”
柳下星主言簡意赅,懷罪驚喜的表情本就哄得他一團喜氣,加之本身的五官又頗有幽默的潛質,如今雙管齊下,更為奇趣,懷罪見了也不由地被逗笑了。
“我知道是魚!”笑罷,她鄭重其事地加深語氣,以彰顯自己為數不多的聰明才智,“隻不過,這魚龍池瞧着空無一物,除了水什麼也摸不着,為什麼會憑空遊出條魚來?”
柳下星主正經地斂起眉目,絲毫沒發覺這襯得他的神情更惹人發笑了——
“不是一條魚,”他把食指在懷罪面前優雅地擺了擺,“是無盡數的魚。”
言畢,蒼舒星君俯身半跪,仙袍袖擺委落池邊,一雙白皙的手探入溫熱的池水之中,再出來時,掬起了一捧載着魚兒的水。
懷罪看向他掌心,複又回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條澄明的玉色小魚,心裡癢癢,小心地伸出未曾沾水的左手,向氤氲着水氣的魚龍池水緩緩探及。
不必腕骨入池,隻消指尖點水,奇景便風雲驟起了——霧氣屏退,騰起漩渦,一滴水珠便是一尾遊鱗,或青或藍,或金或玉,密密匝匝地随浪湧動,攪弄出一條蟄伏淺灘的瓊彩蟠龍。
蟠龍落平陽,終其一生不曾升天,威利的龍目中殘存着遲遲吾行的遺憾,它茕然獨立,悲憫地平視着衆人,良久,風雲退散,龍身塌落,眼前重新歸寂于一潭籍籍無名的溫泉池。
來去匆匆。
懷罪訝然地望着眼前平平無奇的魚龍池,隻讷讷地說出一個字來——
“龍!”
柳下星主那套短小精悍的說辭,最終還是成功感染了她。
上生星君則比較文雅,得先響亮地抖開折扇,再長身玉立、翩翩吟哦:“金鱗豈非池中物,一遇風雲便化龍……”
可惜還沒來得及吟完,就被懷罪不解風情地打斷了——
“這龍是真的還是假的啊?”她眼裡散發着新奇的光,左顧右盼地對衆仙發問。
“魚水禦行,靈識都沒有,自然是假的。”
“可為什麼會化成龍形?”
衆仙老實搖頭: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為什麼看不出魚,摸出來卻有魚了?”
衆仙再搖頭:“不知道。”
懷罪回頭看着手裡的魚:“為什麼仙界的魚可以不在水裡遊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這些魚能活多久?”
衆仙又搖頭:“不知道。”
好吧,也許是這些問題太難了,懷罪慚愧地抓耳撓腮,決定換個簡單的問。
“你們怎麼什麼也不知道?”
聞言,衆仙雙目微睜,嘴角一抽——顯然,終于等來了個能答得上的問題了。
“仙界是日精月華聚集之地,仙人秉承靈識,能夠騰雲駕霧、呼風喚雨,本就有諸多不能為常理解釋的東西,何況區區一潭池水?”
“也是。”懷罪點點頭,深覺有理,又想,天公造物有靈,大抵是見仙人千萬年修煉,與山川為伴,與日月為友,太過寂寥,于是心中感懷,這才做出了這麼個聊以寄慰的小玩意。
感懷完一擡頭,看到了四張樂樂陶陶的仙人面。
當然,南鬥宮除外。
“懷罪,”蒼舒星君适時叫喚一聲,“看這兒!”
懷罪循聲看去,隻見他攬袖從池中掬起一捧水,腕骨曲動,那水便脫離掌心,向她眼前湧動而來。
它們乖順地停在她手邊,太極生兩儀般首尾盤旋,描畫成一輪渾然的圓。掌心的魚兒似是受到了召令,抖擻腦袋,一擺一擺地遊入其中。
自此,水面平和,化作一面清澄的明鏡,随魚尾的波動偶爾蕩起層層漣漪。
“現在起,你就可以好好養着它了。”
稀奇,像是将魚養在了一幅透明的畫裡。
“蒼舒星君,”懷罪專心緻志地盯着,像是捧了個脆弱的寶貝,“你說,它會死嗎?”
“這……”蒼舒星君頓了頓,“我還真沒見過。”
看來,它能活不少時間,懷罪慰然地笑笑,半晌,總覺得缺了些什麼,回過神來,觸及池水的指尖向下,再擡起手時,掌心多了一尾金色小魚。
小魚腮須翕動,搖着尾巴遊入鏡花水月中,于是,兩條魚兒都有了伴。
她慢騰騰地笑了一記:還是成雙結對看着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