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上跳下一人,打量了江婷兩眼,驚訝道:“江姑娘?你怎麼在這?”
商河不解,按照計劃,江婷此時應該是被顧二爺打暈藏起來,等着天師全走後,見自家主子才對。
江婷也認出來人,一腔怒火重燃于胸膛,她雙目死死盯着馬車,“果然是你們,李重淵是不是也在裡面,讓他滾出來!”
話音剛落,馬車内有人挑開簾子,露出那張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清冷的臉。
李重淵先是上下掃視兩眼探究了一下江婷的傷勢,最後才對上她仇視的目光,笑道:“顧時昀辦事不力,陰差陽錯之下倒讓你我提前見了面,商河,讓她上車說話。”
江婷咬牙道:“不怕我趁機殺了你嗎。”
“想殺了我?”李重淵了然道,“人之常情。但我猜你不會在今日、在此時、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,否則你的家人定會被你連累,生路斷絕。”
見江婷無言以對,李重淵的手指在窗沿上敲了敲,徐徐道:“既然現在不殺我了,那便上車說話吧,我們還有個交易可以做,想必你也不想以後進宮為奴,與家人永隔。”
江婷愣了愣,随後憤然起身,頂着能把她射成篩子的弓弩一路前行,一把掀開簾子上車。
她:“你什麼意思?”
李重淵在矮桌上倒了一杯茶,“别着急,先來說說,你是怎麼猜到這件事是我謀劃的。”
江婷輕蔑道,“如今京城之中,心狠手辣不把人命當人命,對其生殺予奪的人,除了你還有誰?”
“那可真是多如牛毛……可你單單就斷定是我,是很了解其他人,還是自覺很了解我?”對此江婷不屑回答,李重淵也不惱,點了點頭正色道,“惡鬼逃出,導緻一部分人丢了命确實不是巧合,那是我計劃的一部分,但顧府内部草菅人命、積弊已久,死幾個人當作贖罪而已,我不覺得有哪裡不妥。”
他擡眼,看江婷猶如看一隻勢在必得的獵物,“你今日在侯府的所作所為是瞞不住的,消息馬上就會遞進皇宮,如今陛下身邊的十二位守衛官恰好有一空值,你實力如此了得,猜猜看他會不會下旨讓你去擔任。”
江婷很讨厭他此時的眼神,正不服輸地回瞪着,聞言不禁輕嗤。
她道:“不過是一份差事,還能要我的命不成?你就打算用這個威脅我?那你可就算錯了。”
“這不是普通的差事,天子近臣,又身負玄術,自然需要點防範措施。”李重淵搖頭道,“凡是被授命的天師,都會被打上誓心印,自此之後常伴陛下左右不得出宮,不僅修為上不能再長進,而且陛下随時可以通過誓心印取你的性命。”
江婷緩緩攥緊拳頭,心道真是好生惡毒的術法,以前隻知道玄術是為殺鬼而生,卻不想還能用在人身上。
她覺得天下最無恥最冷血的人也不過李重淵這般,面如冠玉的外表下,是一副漆黑的修羅骨,“所以,你說的交易,是你想辦法幫我推掉差使,而我以後幫你做事。”
江婷将身體向前傾,幽幽說道:“你就不怕,我會擇個好日子在背後偷偷捅你一刀……或者,你打算給我打上你的誓心印,你覺得這樣我會答應嗎?”
“猜對了一半,誓心印是要給你,但不是真要用。”李重淵從桌上抽出一張紙片,遞給江婷,上面是一個紅色獵鷹印。
他道:“我與你在之前見過,這點很多人都知道,宮裡的人來,你便說那時我看中了你,收你做了我的守衛官,你在心口刺上這個印便能應付過檢查。”
江婷有些意外地看着他,真心疑惑道:“你為什麼這麼做?”
“因為我沒那麼無聊,人活一世,要是連自己的命都握在他人手中,那也太沒意思了。”李重淵垂眸看向茶盞,眼中晦澀不明。
江婷安靜了片刻,又突然回過味來,張嘴就是字字誅心,“說得倒是冠冕堂皇,我都要懷疑顧府的人不是在你的計劃裡死去的了,他們的命不是握在你的手裡嗎?”
話題又繞了回來,兩人看對方的眼神都有些“挑釁”。
李重淵不答,托着下巴一臉認真反問道:“你不覺得冠冕堂皇的其實是你嗎?你憐憫他們,臉上不見卻一絲悲痛,憤憤不平的責難發問,也更像是發現自己被欺騙後産生的惱火。”
江婷啞然,不由陷入自我懷疑,但思來想去沒想出結論,正準備掀開簾子離開,忽然回頭道:“讓你的人放開雲敬,我要帶他回去。”
李重淵朝外示意了一下,回身又叫住起身的江婷,江婷不理,他便直接按住她的肩膀緩緩壓下,“你覺得鬼和人最大的區别是什麼?”
江婷甩開他的手,冷聲道:“鬼沒有你那麼會算計人。”
李重淵好像永遠都不會被激怒,語氣仍舊平靜,“區别就是,惡鬼在拿人性命這方面,更輕易、有更多方法。”
他指向江婷的手腕。
江婷的耐心完全耗盡,惡意赤裸裸地露了出來,“你到底想說什麼屁——”她突然頓住了,想起什麼似的,猛然翻開袖子,手腕上印出根根猩紅的經脈,那是被鬼力入侵的痕迹。
原來方才在雲敬背上時的不适感不是錯覺,她真的在遭受施術,但是因為靈力耗盡,沒能立即察覺。
雲敬,想要附她的身?
“這件事你自行處理。”李重淵遞給她一張黃符,“明日元力當鋪會開門,你記得把玉佩贖回去,還給……‘你那個朋友’。”
馬車辘辘而走,李重淵的聲音越來越遠,巷子裡隻剩江婷和被定鬼符定住的雲敬。
“雲敬,為什麼?”
雲敬倒在地上,看着江婷手裡的殺鬼符,認命地笑了笑。
許久之後,江婷走出了巷子,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