斬秋聞言瞳孔微縮,緊緊盯着辰琰的眼睛,欲捕捉其中任何一個細微表情,以此判斷她話中虛實。
卻見她的神情的确不像有假。可蒼竹這般上古神器是何等的珍貴,怎麼會以一個“小忙”相抵。
凝神細思許久,斬秋對辰琰道:“此事陛下也對裘安提起過嗎?”
辰琰溫雅地笑着搖頭:“畢竟是婚事,同為女子,朕以為掌控權還是握在自己手裡較好,萬一哪日你突然反悔了呢?”
誠然,辰琰并不關心斬秋是否真的與裘安情投意合。
她若心悅裘安,便能借此盡早将婚期定下;反之,便能以此拖延這門婚事。
無論是哪一種,于她而言都隻有利處。
辰琰想不出斬秋會拒絕的理由。
不過凡事都有萬一。她雖嘴上這麼說着,但倘若今日斬秋不應,她轉頭便會去尋裘安。
畢竟買賣一場,哪裡還挑買主呢?
“陛下想要我做什麼?”斬秋道。
“遺光塔中有一個男人。”辰琰說着臉上笑容微斂,聲音也變得陰冷起來,“無論死活,朕要你把他帶回妖界。”
“遺光塔”三字方一入耳,斬秋便回想起上次她擅闖魔界時的情形,以及百裡及春那張滿是血迹的臉,心生拒意,“魔界關押之人,我恐怕……”
孰料她話未說盡,便被辰琰寒聲打斷:“不難辦罷,你與百裡及春不是很熟稔嗎?”
“陛下這是什麼意思?”
“若非關系親密,他又怎會将宮道秘門告知于你?”辰琰一雙上挑的眼裡滾過淺薄的怒意。
斬秋沒有應聲。
昨日讓百裡及春送她回來的本意就是如此,讓辰琰誤會他們的關系從而心生忌憚,好讓裘霜順利離開。她既然承了此計得來的好處,便也該擔上此計背後可能的風險。
斟酌片刻,她道:“關在遺光塔中的人是誰?”
“不急。”辰琰端起桌上的茶盞輕呷一口,“左右你們還要在這裡待些時日,待你離開時,朕再告知你。”
斬秋不以為意地點頭,離開之際忽然想起什麼。
“對了,明日盛典結束,各界賓客就該離開了罷。雖然這宮中結界的确能暫時攔住裘安,但若陛下不想場面鬧得太難看,還是編造一套說辭與他罷。”
否則依照裘安多疑的性子,怕是要惹出不小的動靜。
“其實什麼說辭并不重要,關鍵是告訴他的人,”斬秋意有所指地斜睨有蘇惜言一眼,“讓他去,說不定裘安會相信呢。”
辰琰聽出她話中試探之意,不禁想起昨日她在萬象宮中說的那句“錯信、錯用”之言,神色變得冷峻起來:“這就不勞斬秋上神費心了,朕的少君,朕自有安排。”
這般反應坐實了斬秋心中的猜想。雖然辰琰明面上責罰了有蘇惜言,但卻沒有因此革去他的職位,說明他在她那裡還是值得信任的。如此看來,有蘇惜言和裘安之間的關系并不簡單。
——有蘇惜言不是單方面為裘安所用,他們二人當是互相利用。
可是裘安自己知道嗎?
想到這裡,斬秋眼底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譏弄,與辰琰告辭。
回去時不再是有蘇惜言為她引路,路途變得沉悶許多,她不禁思考起屆時如何從遺光塔找人。
硬搶自是行不通的,那便隻有與他商談了。
斬秋随即停下腳步,對前面的妖侍道:“你可知魔尊現在在何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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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外密林,隐約可見三四十個黑影散落其中,他們各自手持刀劍,神色警醒,似乎在等待着什麼。
可是林中靜得詭異,就連一陣風都不曾拂過,全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良久,其中一人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:“你們說,尊上會來嗎?”
“都什麼時候了,還喚他尊上呢!”為首的男子眉頭一攢,提聲喝道。
“可是賀将軍,就算他真的來了,我們又能把他如何?”另一人又問。
“怕什麼!如今又不是在魔界,百裡及春既無援兵,我們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他一個嗎?”
賀青怒目圓睜道:“我和楚風效忠于他千年,可在他眼裡我們算什麼?!楚風不過是被奸人所誘洩露了消息,他百裡及春說殺就殺了!你們難道沒有看到楚風的死狀嗎!?”
衆人聽聞紛紛垂首,憶起那日楚風被人從燭月殿中擡出來的情形,不由起了一身寒栗。
先前說話的那人抿了抿唇,怯怯道:“尊……他有時的确不講情面,可平時該賞的好處也沒少過啊,楚将軍的事會不會有什麼誤會……”
“呸!你要是怕死現在就滾!”賀青怒斥一聲,随後朝周圍掃視一圈,對他們道,“還有你們,怕死的都給我滾!”
“他百裡及春是厲害,可他成魔前不過是一介凡胎,既是凡胎便可被法器壓制。如今我已從鼎閣奪來了遏靈鎖,饒是他再法力無邊,在遏靈鎖的威力下也隻能使出兩成功力,屆時我等一起上,定能為楚風報仇!”
賀青說着好像已經能夠看到百裡及春慘敗的場面,神情變得得意起來:“也得虧他鬼迷了心竅硬要來這妖界觀典,否則還等不來這般下手的好機會。我聽溫辭那小子醉酒時說,竟是因為一名神……”
“賀将軍!”
人群中一道驚恐的聲音打斷了賀青的話,衆人的視線紛紛朝前移去。
隻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從樹影中走來,腳下的枯枝落葉随着他的每一步悄無聲息地碎裂,壓迫肅殺的氣息瞬間席卷了整片密林。
站定後,百裡及春露出笑容,饒有趣味地盯着賀青。
“怎麼不說了?”
他的話聲溫潤柔和,好像夾帶着好奇與興奮,可在他身後卻似能看見戾氣擴散,宛如九淵陰冷的兇靈張開了巨口,驚得衆人後退一步。
賀青咽了咽口水,方才嚣張的氣焰在這一刻驟然熄滅。他覺得自己若再多說一句,就會被百裡及春碾得灰飛煙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