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荊“噢”了一聲。
“第二種呢,是血脈傳承。簡單來說就是,與普通人相比,修士的後代往往更有可能身負靈脈。比如,現今靈居界有六大世家,也就是有六大姓氏,分别是元、令、周、謝、祁、東宮。這六姓的人,往往一出生,就繼承着适合修行的靈脈與神魂,一旦踏入修行之路,可以說一日千裡。雖遠比不上靈種,但與普通修士相比,可以說有天壤之别。因此,如今靈居界大大小小的家族,有兩成跟這六大世家,沾親帶故。”
“除此之外,這六姓的嫡系,往往繼承着一種随血脈流傳的天賦,血脈越是精純,天賦越是超絕。這是天賦,也是枷鎖。”高氏說着說着,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。
“第三種,則純粹是看機緣。其實靈脈并沒有那麼罕見,除卻天生靈種與血脈傳承,大約五六千的普通人中,往往還會有一兩個帶着靈脈的人降生,隻不過這靈脈有強有弱,有些人雖有些潛力,卻終其一生沒有遇到踏入修行之路的機會。雖然聽着數量有些少,但如今靈居界這般出身的修士,占了大半。”
“那這些人是怎麼開始修行的呢?”卞荊聽完後若有所思。
“大多還是靠旁人指引入門的。現今靈居界大小宗門林立,其中稍有底蘊的,都會定期派人出去搜尋身負靈脈之人,若真碰上個别有天賦的,便會帶回宗門培養。”
“不過靈脈乃是天賜,尋常修士隻能近身探查才能辨别,所以那些被派出來搜羅人才的修士,一般靠遊曆和傳聞來尋人。”
“傳聞?”卞荊撓撓耳朵。
“就比如,你還記得我們之前住的那個村子嗎?那裡有個小孩一直被村裡老人叫‘雨娃娃’。”
“我記得,說是隻要她一哭,村裡就很容易下雨。”卞荊記得确實有這麼個小孩,與他年紀相仿,不過住的遠,沒見過幾面。
“對,而且那雨很怪,不下别處,就隻在村子的那一片山坳裡下。山外側的土都幹透了,山内側的林子也沒幹過。于是,這‘雨娃娃’的說法越傳越玄乎,不久後,整個縣都流傳開了。”
卞荊沉默下來,他知道後面的事。
有一天早晨,他剛起床走出茅屋,就見一個衣衫不整、披頭散發、神情癫狂的婦人在村裡奔跑喊叫,說是她的孩子被賣了。
後來才知道,她就是那個“雨娃娃”的親娘,而被賣的就是“雨娃娃”。
“我想大約不是被尋常人販子買走,而是讓哪個修士帶走了。那小姑娘天生的靈脈親水,她一哭,情緒波動之下,就容易吸引附近山林和湖泊裡的水,看起來就像下了一場小雨。”高氏解釋了幾句,不等卞荊回應,就繼續往下說。
“但并不是所有宗門,都隻能靠這種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方法尋找門人或弟子。比如現今靈居界最負盛名的五宗二門、一山一島,他們就有另外的辦法。”
“這九大宗門,也被稱為九大聖地。稱為聖地,并不是因為宗門中修士衆多,或者勢力龐大,而是他們分别持有一件神器聖物,能于千萬裡之外,預知靈脈将現于何時、何地、何人身上。”
“于是他們就會在合适的時間,讓所謂的‘接引’,去相應的地方帶回身負靈脈的人。不同聖地的‘接引’叫法有些區别,比如‘一山一島’中,渡落山稱‘接引’為‘系鈴人’,而離渙島則習慣叫作‘掌棹人’。”
“你上次回家路上遇到的那個紅衣人,應該就是渡落山的‘接引’,也就是‘系鈴人’。他給你的那個木頭鈴铛,就是渡落山的信物。”
卞荊聽到這裡,噌的一下站了起來,他終于聽懂母親要說什麼了,急忙說:“所以,我也有靈脈?那個人是來帶我去那什麼山的?能不去嗎?我不想修行,也不想當什麼神仙。”
高氏沒有回應,她繼續說:“渡落山的聖物,叫做‘問樵書’。隻有問樵書上點了人,系鈴人才會帶着信物下山。而這千百年間,還沒有被問樵書點了名而不上山的。”
言下之意,卞荊既然接了渡落山的鈴铛,就必然要上山。
“那憑什麼呀,他們說要接誰就接誰嗎?就算走不了,也總得試試吧?我們現在就走,他不一定找得到我們。”卞荊拉着母親的衣袖,想讓她回屋收拾東西,這就離開平淮城。
“走是可以走,但走不遠。”高氏拍拍卞荊攥着衣袖的手,溫和地說,“我昨晚其實想了一夜。你過了年就要九歲了,這樣跟着東奔西跑,也不是長久之計。你身負靈脈,如果能上山學點東西,以後遇到事至少能保護自己。”
而且,渡落山也能保你一時。高氏心想。
“還有别的理由吧。”卞荊冷靜下來,盯着高氏的眼睛問。
“是。”她也直直回望,但不準備再多說什麼。
其實問樵書會點卞荊,她是沒想到的。她原以為,像卞荊這種出身,不應該在接引之列,至少不該由渡落山來接引,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問題。但事已至此,趁勢上山也不算是一件壞事。
“那阿娘你呢?”卞荊打定主意,如果母親要讓他上山,他可以去,但要是隻留下母親獨自一人,那他甯願不學什麼本事。
“我會在平淮城再住一段時間,然後去别的地方。你不用想着下山找我,等你長大一些,我會去接你回家。”高氏摸摸兒子的頭發,她知道有些事雖然卞荊不理解,但他會聽話地去做。
卞荊看着母親的眼神,也知道這種時候的母親,說的話和做的事,都是不容更改的,而他自己也學不來裝瘋賣傻、撒嬌打滾,隻好喪氣地點頭,又忍不住補了一句:“那你别忘了要來找我。”
“肯定不會忘。”高氏聞言笑了一聲,話已經說通,她就收拾了碗筷,準備回屋裡去,“前幾日你都在趙家,我就替你跟鄒先生告了假。過段時間你要上山,想必也沒有多少功夫再去學館,不如今天跟鄒先生告個别,有親近的同窗也說一聲。等一切準備好了,就按照那個人說的,把木鈴铛埋到院子裡。”
高氏做事非常利落,前一刻才跟兒子說靈居界的事,下一刻便随時準備送他去渡落山,似乎都不想給卞荊多考慮的機會。
太快了。
卞荊忍不住在心裡想,阿娘今日根本不是商量,她早就已經想好了,不管自己願不願意去那什麼渡落山,最終的結果都不會變。
隻是為什麼這麼着急呢,太着急了。
算了,多想也沒有用,先去學館跟鄒先生告别吧。至于同窗,卞荊撓了撓頭發,他也沒什麼親近的同窗了,平日裡玩的好的也就是趙瀞辭一個人。
而如今的趙家,卞荊也不方便登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