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茵茵吧嗒吧嗒說了一大推,卞荊聽得似懂非懂。
“你吃了嗎?”柳茵茵話鋒又是一轉,他似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,一邊說着,還把鍋盔掰了一大半遞給卞荊,“有點硬,但是挺香的。”
他其實猜到卞荊應該是很久沒吃東西了,他們這種不曾修行的凡體總還是要吃飯的,但系鈴人往往不會想到這點,而到衡靈鎮之後就更沒人給安排飯食了。
要不是婆婆給準備了鍋盔,估計自己今天也吃不上什麼東西。
“謝謝。”
卞荊搖搖頭表示自己确實沒吃東西,伸手接過那塊鍋盔,也在石階上坐了下來,跟柳茵茵一起一邊啃一邊張望街上來往的行人。
“還沒問你,抽簽抽到什麼地方了?”柳茵茵一邊費勁嚼着,一邊又問身邊的小孩。
“一個書肆,前面拐個彎就到了,大概一百多步吧。”卞荊覺得柳茵茵人不錯,話就開始多說了一些,“你覺得我的考驗會跟書有關嗎,我……不太喜歡讀書。”
“唉,你既然去了書肆,多半就是這樣了,說不定考驗就是讓你背下多少本書。”話題繞回入山考驗,柳茵茵歎了口氣,他想到自己的湯餅店就頭大。
要真像柳茵茵說的一樣,那可完了,他可以一輩子住在這了。卞荊心想。
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,要是實在沒有辦法通過考驗上山修行,大不了找個機會離開,回去找阿娘也不是不行,反正他也不是一定要成為修士。
卞荊琢磨着,張嘴大大地咬了一口鍋盔,發現它雖然看着幹硬,細嚼之下有一股麥香。
沒嚼幾口,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出來的目的,就把挂在腰間的靈石袋子遞給身邊的少年看,問道:“你知道附近哪有賣米面的嗎?書肆的老先生給了我一包靈石,讓我自己來買。”
柳茵茵沒有接過袋子,隻是用手指拉開袋口,探頭往裡瞅了一眼。
“嚯,店家給你的啊?運氣不錯,這袋靈石都夠你買一院子的靈米了。不像我,一個子都沒有。”
柳茵茵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,但外來的靈石在衡靈鎮無法流通,所以他現在除了一些衣物器具,可以說是身無分文。
此刻見到卞荊這一袋子靈石,他不免有些羨慕,随口問道:“你買米面是要自己做飯嗎,你居然會做飯啊?”
卞荊沉默了。
柳茵茵:“……”
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無言以對。
“咳,要不這樣。”柳茵茵回頭望了一眼湯餅店,向卞荊提議,“反正你也不會做飯,不如每天到我這吃,省的你回去搗鼓。我跟婆婆商量一下,你要是常來就給你算便宜點,這袋靈石足夠你吃個幾個月的了。如果你願意試吃我做的東西,那就不收你靈石。”
柳茵茵的神情很認真,不像玩笑或者不懷好意的樣子。其實他也隻是看卞荊年歲小,卻跟他還算合得來,又離得近,能幫一把也好。再說,若是兩人成了同門,遇到什麼事也算是個助力。
至于試吃,這其實是柳茵茵的猜測。他猜想自己被安排到湯餅店,那麼入山考驗總歸是躲不過膳房的,那麼到時候肯定還是需要有人來試試口味。
卞荊一聽,也覺得這倒是個好辦法,湯餅店離書肆很近,來回方便,且不用自己想辦法開火了。
再說了,柳茵茵又沒有诓騙自己的理由,隻要這袋靈石能讓他在這吃個一年半載,就不算虧。等到靈石花完,自己就算沒有離開衡靈鎮,也應該有了賺取靈石的辦法。
“那行,如果真的能這樣,就多謝你了。”既然不用買糧食,卞荊就站起身準備先回書肆。
天色已經不早了,自己初來乍到,還是早些回去。
“那你跟婆婆商量一下,我明早再來。鍋盔很好吃。”
柳茵茵對着卞荊使了一個“一切交給我”的眼神,就擺擺手跟他告别,自己三兩下把手裡剩下的鍋盔塞進嘴裡,拍拍屁股走進了身後的湯餅店。
……
回到書肆後,卞荊發現薛牧山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睡覺了,繞了一圈也沒見人。
此時,後院寂靜一片,除了風聲,就隻聽得到幾聲蟲鳴。
書肆大門沒關,人就不好一直在後院。卞荊搬了條凳子,靠着書架等薛先生回來。
他望着門外有些昏暗的天空,突然覺得有點想家。往常這個時候,平淮城的家家戶戶都已經亮起了溫暖的燭光,飯菜的香氣會從窗縫裡溜出來,阿娘也會催促着自己回家吃飯。
可現在,這裡除了他自己,就隻有一堆沉默的書籍,散發着陳舊的氣息,整間書肆都空蕩蕩的。
太安靜了。卞荊望着空曠的街面發愣。
一路走來,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,知道要去往何處,隻有自己手足無措,不知道要做些什麼。趙瀞辭入山修行是為了複活父親,那他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。
自己好像僅僅是聽從了母親的話,就上了山。
希望阿娘可以早點來接我。卞荊一邊想,一邊等着薛牧山回來。
等着等着,人就靠着架子睡着了。
……
衡靈鎮,春和茶樓。
原本一直待在書肆的薛牧山,正慢慢向茶樓的二樓走去。
與喧鬧的一樓不同,這裡要靜得多,空蕩蕩的,除了臨窗坐着一個身穿檀紅衣袍的人,再沒有其他的人。
臨窗的那人樣貌十分清新俊逸,眉目宛若仙人,身穿一襲豔色的衣袍也不顯得俗氣。可惜他姿态不正,整個人沒骨頭一般倚靠着窗戶,一邊磕着瓜子,一邊往窗外吐着瓜子皮,絲毫不顧及樓下街市上來往的行人。
這人正是剛剛從山外歸來的張衾音。
他與薛牧山是師兄弟,不是渡落山這種同宗的師兄弟,而是一同拜入雲栖峰,師從一人的同門。按理說,在靈居界,同門師兄弟往往如同手足一般親密,可他們二人因為性格上的差異,總是說不到一處。
薛牧山看到許久未見的師弟,也沒有親熱地打招呼的意思,他徑直走過去,在張衾音對面坐下,就往桌上丢了一塊木牌。
木牌落桌發出“咚”的一聲,加上薛牧山的緊繃的神色,這架勢像尋仇多過像叙舊。
這木牌就是卞荊抽到的那一塊,嶄新的,上面寫着“衡靈書肆”的字樣。
張衾音瞥了一眼木牌,又擡眼看看薛牧山,收斂了笑嘻嘻的神情,倒是不繼續磕瓜子了。他把手裡的瓜子收攏好往袖裡一放,就将桌邊的一壺茶水移到了中間。
“說說吧,怎麼回事。”
薛牧山不想寒暄,他拒絕了張衾音給自己倒茶的動作,一手接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一口飲盡,就盯着張衾音看。
張衾音見狀聳聳肩,攏着袖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:“什麼怎麼回事?”
“送到我那的小孩是怎麼回事?人是你接引上山的吧?你從哪裡找到他的,問樵書點的?”
“是。”張衾音歪着腦袋回答。
“你放屁。”薛牧山直接罵了一句。
“真的啊。”張衾音眨巴眼睛,可他細長的眼睛根本顯不出無辜的意味,倒有幾分狡黠。
“那小子長得跟元钺有多像你不知道嗎?”薛牧山又倒了一杯茶水,杯子還沒碰到嘴,又被重重磕在桌面上,半杯茶水潑灑開來,“先不說他是不是,我看你是真不嫌事大啊。”
難道是上一次的教訓還沒吃夠嗎?還敢私自帶人上山。
“沒騙你,師兄。”
張衾音看了一圈桌上的水漬,擡眼直視薛牧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