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牧山這邊暗自盤算,卻被元戟的一句話打斷了。
“你記得祁钰和嗎?”
祁钰和,祁家嫡系,是元钺的至交好友,兩人年歲相仿,一同長大,即便後來被不同的宗門接引,卻一直未曾疏遠。
“當然。你兄長最後一次下山不就是為了他的事嗎?”薛牧山怎麼會不記得。如果說百年前的靈居界英才輩出,如同浩渺銀河中的繁星,那麼祁钰和與元钺就是耀眼到将夜空割裂的璀璨流星,縱使一瞬即逝,也再所有人心裡刻下了一道光。
不過,可惜的是,祁钰和天生小腿殘疾,無法行走,縱使能禦空飛行,卻難以腳踏實地。
“我突然想到,祁钰和當年,據說就是繼承了祁家從未出現過的血脈之力。”元戟皺着眉回想,手指在骨杖上來回摩挲,“與元家不同,祁家的血脈信物是一面巨大的千佛白玉壁。”
“據說白玉壁上面雕刻着千尊佛像,另有無數的亭台樓閣、山水花草,都在成片的祥雲中若隐若現。平日裡,這白玉壁上的佛像面容皆是莊嚴而朦胧,難以看清。可每當祁家有嬰兒出生,白玉壁上雕刻的祥雲便會褪去,現出佛像的面容。
出生的嬰兒血脈越是純淨,顯出面容的佛像便會越多。不過就算再多,也不過就是幾十座。直到祁钰和出生的那個夜晚,據說那天,整面白玉壁祥雲盡散,千尊佛像眉眼清晰可見,入目皆是莊嚴寶相,一片靈光大亮。”
元戟頓了頓,繼續說:“怎麼樣,聽起來是不是有點熟悉?”
這種異于常人的血脈嗎?确實有點像,卻也有點勉強。想到祁钰和與元钺最後發生的事,薛牧山的心裡也開始隐隐覺得有些不安。
“……也許隻是巧合。”
“也許吧,我也隻是恰巧想到。畢竟這種異常強大的血脈之力,也沒有太多的例子可以追尋。這樣,這件事我之後也會留意。”元戟明白他們在這談的再多,也不會有什麼結果,“至于卞荊,反正我也帶不走他,現在又有了這事,想來待在這也不算是壞事。隻是關于他的血脈,還是謹慎為好。”
薛牧山點頭,他明白元戟的意思,在搞清楚這種異常的血脈之力是否會有問題之前,這件事需要被隐藏。
“最後還有一件事。當年傳言,東宮高晴是母子二人一同自焚,現在既然孩子還活着,那她也一定沒死。我問了山主,他沒有要跟我說的意思,想必你也不會說。算了,這原本也不關我的事。隻是東宮家也聽到了風聲,未必不會找上門。”
“東宮家?”
“是啊,你不會以為這些年盯着他們母子二人的隻有元家吧,東宮高晴的身份特殊,她的失蹤本身也不是一件小事。況且,這都還隻是明面上的,暗地裡追索他們的人恐怕還有更多。遠的不說,東宮高晴與我兄長結為道侶,算是毀了與令家的婚約,加上她本是離渙島弟子,宗門恐怕也不會坐視不管,這樣粗粗一算,也至少有三四方的勢力牽涉其中。”
薛牧山聽得頭大,根本不想思考這些世家之間的彎彎繞繞,擺手說道:“我是不操心這些,橫豎她不在這,沒人會向渡落山要人。東宮高晴的行蹤如今恐怕也無人知曉,且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元戟聽完微微挑眉,皮笑肉不笑的:“你說得對,當然沒人會向渡落山要人。但若是東宮高晴的行蹤暴露,你們留得住卞荊嗎?”
她這話說得隐晦,實際上的意思是,萬一東宮高晴被其他任何一方勢力所控制,對方以此來要挾卞荊下山,渡落山要如何應對呢?
到那時,就算白埜有心想要庇護這孩子十年,甚至以妙箴秘境作為籌碼,恐怕也沒有辦法,畢竟什麼都困不住一顆想要離開的心。
就像當年元钺執意下山一樣。
明明一切的迹象都隐隐透露出詭異,為了查明祁钰和身隕的真相,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前往了石壁城。
“好吧,多謝提醒。我會留意她的。”薛牧山無奈地點頭。
他其實不擅長考慮這些,一來這種暗地裡的争鬥離他太遠了,跟他有什麼關系,二來渡落山的聰明人很多,不說白埜,海棠萬裡的心眼恐怕都能裝一筐子,真有什麼大事發生,總會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的。
但元戟如此明白地要求他謹慎行事,又讓他不得不認真對待,多聽多看。畢竟孩子是放在他的身邊,那麼他就是最後的一重屏障,要護卞荊周全。
“那就這樣吧。”
元戟說完,就準備轉身離開。該做的事已經做完,該說不該說的話也說盡,是時候離開渡落山了。
“砰——!”
隻聽天邊一陣巨大的聲響,一朵金紅的煙火在黑夜中綻開,随即便是無數的各色煙火升起,映亮了大片天空。
鮮豔的光華映照在元戟冷白的臉頰上,似乎驅走了幾分眉間的陰郁,她看着天邊的煙火,嘴角也似乎有了一分笑意。
“我走了,留步。”
她朝薛牧山微微颔首,也不等他回答,就轉身背手踏空離去,黑發黑衣在空中輕揚,像是一滴墨融入了夜色,轉瞬間就消失在了黑暗裡。
薛牧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揮手撤去攝聲陣,伸了伸懶腰,準備回房睡覺。
管他的呢,以後的事現在發愁也沒用。
“老去又逢新歲月,春來更有好花枝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