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!快走!”柳茵茵頓感不妙,就想去拉馮予惜。
可惜馮予惜人雖小,修為境界卻是實打實的,哪裡用得着他這個剛入門的弟子去救。
隻見她先一步拽住柳茵茵,用力一抛,就把他遠遠向後甩了出去,自己則叉着腰沖玉靈龜吹口哨。
“來啊,過來!”馮予惜一邊踩着枝丫後跳,一邊用帶着傷口的手掌沖玉靈龜勾了勾手指。
還不等她再說話,玉靈龜的兩隻帶着堅甲的扁平前肢破開土層鑽了出來,緊接着,大片的山壁開裂,巨石滾滾下落,它那堅實的黑亮背甲撕開密密的樹木根莖,整個露了出來。
被丢出老遠的柳茵茵,此時攀附住一棵松樹,穩住了身形。他抹去額頭的冷汗,往回看去,隻見玉靈龜身軀已經露出了大半,就像一座黑色的小山丘伏在山林之間。
它的頭部、頸部側面有暗紅色的條狀斑紋,四肢粗壯略扁平,甲殼黑硬油亮如同隕鐵鍛造的一般,很難想象要怎樣的兵刃才能破開。
師祖呢?柳茵茵有些焦急地四望,最終在玉靈龜的上空看見了一個黑點。
馮予惜正懸在半空,與玉靈龜四目相對。
“嘿。”她笑了笑,重新将手掌包紮好。
玉靈龜靈智雖然不高,此刻也意識到,自己一直以來追尋的甘甜氣息,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。香味之濃郁,幾乎令它喪失理智。
它直起前肢,快速地伸出脖頸,十數列尖齒張開,沖着半空咬去,想要将馮予惜吞入腹中。
可馮予惜的反應更快,隻是輕飄飄地一閃身,就躲過了玉靈龜的咬合。哪怕那些尖齒硬如鐵石,也捉不到她的一片衣角。
一擊不中,玉靈龜迅速調整角度,繼續對着空中的人發起進攻,巨喙一張一合,越來越快,它的四肢不停挪動,幾乎掃平了附近的山林,掀起陣陣氣浪。
面對愈發急躁的攻擊,馮予惜并不慌張,她身法靈動,在玉靈龜的頭顱四周徘徊,非但沒有遠離,還像一隻惱人的飛蟲,時不時在它的腦門上踹幾腳。
不痛不癢,可侮辱性極強。
散發着濃香的獵物明明近在咫尺,卻怎麼也抓不住,玉靈龜目眦欲裂,血紅的雙目向外凸起,幾乎要爆裂開來。
可它也察覺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于是停止了動作,反而直直地仰起頭,向天穹吐出一大團泛着雷光的黑色霧氣。
那霧氣十分濃郁,遠遠看去甚至像一團黑色的淤泥,緩緩升上天空,而後在雲層中化開,形成了一片灰黑色的烏雲。
很快,玉靈龜上方的雲層就厚重得幾乎要塌下來,有金色與青色兩種雷光在其中閃爍,傳出陣陣低沉的雷鳴。
在遠處觀戰的柳茵茵見此情景,不由得一愣。
“那是……靈域?玉靈龜竟能修出靈域?”
不等他想更多,雷雲之下的馮予惜有了動作。
她對漫天的電閃雷鳴連瞧一眼的意思都沒有,隻是緩緩舉起右手,她的本命靈器,通體烏黑的定淵鼎便在虛空中顯現出來。
定淵鼎三足圓底,樣式粗犷,原本高三丈有餘,此刻顯現出來的模樣卻大了不止十倍,粗略一看恐怕有近三十丈,比玉靈龜的頭顱還要大上一圈,如同一顆天外飛來的隕星,在日光的照射下,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陰影,籠罩了半個山頭。
饒是身形龐大的玉靈龜,此時也被這巨物驚得呆住了,可惜不等它反應,馮予惜淩空一路小跑,擡手就将定淵鼎砸了出去,就像擲了一支長槍,動作流暢而淩厲。
柳茵茵被這迅捷的身手吓得差點從樹上掉下去。
她動作看着輕巧,施加在定淵鼎上的力道卻不小。巨大的黑色藥鼎幾乎是瞬間就倒了玉靈龜的眼前,對着它的腦袋就重重一擊,直直地将它砸向一旁的山壁。
重擊之下,玉靈龜半個身子被砸進了山體,直接暈了過去。它的四肢微微抽搐,黑色的甲殼側翻,露出了腹部的淺色甲片。
稍等了片刻,确認玉靈龜完全昏厥,馮予惜這才緩緩下落,期間還不忘沖着柳茵茵的方向招手,示意他過去。
走到玉靈龜的跟前,柳茵茵才意識到,他還是低估了這異獸的體型,它根本就是一座小山,側翻而露出的腹部甲片,擡頭看去幾乎望不到頂,像是一面光滑而陡峭的山壁,布滿了灰褐色的花紋。
馮予惜拍了拍身上幾乎不存在的泥土,對着柳茵茵一招手:“來,過來。”
“你看這裡,這是玉靈龜腹部甲片的縫隙,玉靈龜的背甲和皮膚都異常堅硬,想要破開它的胸腹隻能從此處入手。因此,想取玉靈肉,最快的辦法就是引誘它離開地底,然後把它翻過來。”
說着,馮予惜拿出一直帶着的黑刃匕首,極其熟練地剖開了玉靈龜腹部的甲片。鮮血從甲片的傷口上噴出,像是一道泉水,直接把她從頭到腳都給澆透了,她卻不以為意,挽起袖子将整個胳膊伸進了玉靈龜的腹部,左右掏一掏,從裡面割取出了一坨人頭大小的軟爛肉塊。
這就是玉靈肉。
玉靈龜雖然渾身烏黑,腹下的軟肉卻瑩白一片,還隐隐透着草木的清香,隻是沾滿血迹看着又有些血腥粘膩。
“害怕啦?”馮予惜問道,順手将玉靈肉丢進了柳茵茵的背簍。
柳茵茵搖頭說道:“怕倒是不怕,隻是沒想到靈居界有玉靈龜這樣龐大的靈獸,它的血肉還是如此珍稀的靈材。”
“龐大?這要是放在以前,它的身軀隻能算是尋常。不過你沒見過也不奇怪,玉靈龜早在四百多年前就被藥宗盡數剿滅,在外已然絕迹。你面前的這一隻,是我偷偷藏下的,在地下足足養了兩百年才敢放出來。”
“這是您養的?難怪如此熟悉它的脾性。可四百多年前就已被剿滅,您又是怎麼……”說着,柳茵茵腦子有些轉不過來。
師祖總不會那時就已經入山了吧。不對,馮予惜的年歲絕不會有那麼大。
“你想什麼呢,我要是那麼大年紀,怎麼可能還留在渡落山,早跟雲栖峰的泛山仙子一樣四處雲遊了。”馮予惜揮手散去渾身的血污,沒好氣道,“我是找到了一枚遺存的玉靈龜蛋,它因為種種原因難以孵化,這才逃過了一劫,沒被藥宗滅殺。”
馮予惜一掐指訣,遠處的定淵鼎便搖搖晃晃地豎立起來,它先是收攏身軀,縮小回三丈餘高,随即開始吸取天穹之上的雷雲。
自從玉靈龜被砸得暈厥後,天上的厚重的雷雲就停止了湧動,隻是黑壓壓地積存着并不散去。此刻定淵鼎鼎口大開,雷雲便逐漸彙聚,被盡數吸納。
“玉靈龜能掌握兩種雷電,金雷激耀,青雷除厄,能克制各類毒蟲精魅,這也是它被稱作食厄龜的原因之一。不過,對我們煉丹師而言,雷雲最重要的用途是清除丹藥中的雜質穢氣。”
見雷雲處理完畢,馮予惜一揮手召回定淵鼎,随即吩咐道:“别的先不說了,玉靈龜等會就要醒過來,你先前帶的藥給它敷上,再把撬下來的甲片摁回去,這樣血肉長得更快。”
柳茵茵聞言,麻利地開始幹活,隻是他看看玉靈龜被剖開的傷口,又擡頭望了望它山丘般的軀體,一時間很懷疑是否有包紮的必要。
這跟破了點皮也沒什麼區别吧。
“師祖,要不要再割點帶上?費這麼大勁取玉靈肉,就拿了一小塊,是不是有點虧啊?反正這都割開了。”柳茵茵回頭問道。
“夠用就行了,又不是帶回去炖湯喝。這些靈材靈草的,說是煉丹用,可歸根到底,還是修士對其他生靈的一種掠奪。靈居界弱肉強食,以前玉靈龜族群龐大的時候,吃人也是常有的事,如今形勢逆轉,輪到修士喊打喊殺了。”
柳茵茵被這番言論震住了,他沒想到馮予惜居然會有這樣一番話,要是這麼論,他們松瀑峰可個個都是罪孽深重,畢竟他們真的會把多餘的靈草拿來炖湯喝。
“哈哈哈!你還真信啊,騙你的!”馮予惜被柳茵茵呆滞的神情給逗樂了,捂着肚子開始笑,笑得都快把頭上的珠花給晃下來,就差在地上打滾了,“修行的人可不要有多餘的同情心。取這麼一點玉靈肉的原因,當然是因為藥效會散失。
要煉制上品的沖凝玉靈丹,這塊玉靈肉必須在割取的當日便投入煉制,否則便是無用。因此,取多了也是浪費,不如留着下次再來,橫豎不過是砸一鼎子的事。當然,更重要的是,若是傷勢過重,它下次就沒這麼好騙了,不痛不癢才好。”
看着馮予惜含笑的眼睛,柳茵茵的脊背爬上了一絲寒意。
師祖雖然看着嬌俏可愛,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,可實際還是個靈域境修士,數百年的修行所經曆的事情,不是自己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所能揣度的。
以後面對她還是恭敬些吧,總沒錯的。
于是,柳茵茵沒有再說話,而是迅速給玉靈龜處理好了傷口,才剛剛将它的甲片複原,地面就開始搖晃起來。
“它要醒了,我們走吧。時辰不早,回去還要開爐煉藥。”馮予惜一擺手,果斷轉身,向後方的山林撤去。
柳茵茵回首看了一眼即将蘇醒的玉靈龜,也抓緊藥簍,迅速離開了此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