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,三枚玉牌,你騙鬼呢?她要是收到三枚玉牌,還會來太衡峰?”黃士禮臉色一僵,已然信了大半,心中的嫉恨愈發濃烈,卻還在嘴硬,依舊高聲駁斥。
他想的是,反正入山之後玉牌都是要收回的,空口無憑的,自己咬死了不信,樓雪鐘也拿不出證據。
衆人吵鬧的時候,沒人發現楊雲珂的腦袋越來越低,幾乎要把臉埋進衣領裡,她的臉色越來越白,好像要哭出聲來。旁人對她的議論好像是一枚枚細針,不停地紮進肉裡。
為什麼大家總是要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呢?
“怎麼,收到三塊玉牌就不能選太衡峰?”
一個冷漠到有些刻薄的聲音突然出現,衆人的議論霎時停止,像是一群突然被毒啞了的鴨子。
轉頭看去,謝燮抱着一隻渾身漆黑的兔子從草場外走了過來。
他瘦瘦高高,穿着一身漿洗到有些發毛發硬的素色衣衫,頭發一絲不苟地束起,神情卻喪氣得像是在賭場裡輸光了所有的錢,看誰都一副不順眼的樣子。
“謝、謝、謝師兄。”楊雲珂首先反應過來,嗫喏着叫了一聲,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。
“謝師兄好。”其他人紛紛跟着行禮。
“要不是聽你們說,我還不知在你們心裡,太衡峰居然是如此的模樣。”謝燮慢條斯理地說道,他輕飄飄地環視了一圈衆人,露出一個輕蔑的笑,“居然都覺得是沒得選,才會來這裡。”
樓雪鐘忍不住後背一抖。
“恐怕你們都搞錯了一件事。太衡峰選擇弟子的标準,實際上并不比其餘幾峰低,隻是我們的師尊好說話,總覺得既然來了,便都要給個機會。讓想要修行的弟子都能入得山門,至于學成幾分,便靠個人的造化。若換成是我,就憑你們這些貨色,恐怕留不下幾個。”
謝燮環視一圈,将衆人神色看在眼裡,這才将懷裡的兔子放在了一堆切好的草料邊上。
這時誰都不敢說話,隻有憨頭憨腦的沙昊開口問:“謝師兄,這不太對吧,我們都是聖物指引的弟子,是被接引……嗷!”
他話還沒說完,就被旁邊的宋一珏一腳跺在腳背上,疼得冷汗瞬間就下來了,也顧不上繼續問話。
“閉嘴。接引來的弟子當然不能遣返,但也從來沒說就一定得活着。”宋一珏嘴唇不動,幾乎是用喉嚨發出的聲音。
“嘶。”沙昊聞言,連忙用兩隻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。在他的眼裡,謝燮已經從刻薄但可靠的師兄變成随時會殺人的魔頭。
宋一珏在一邊看着直翻白眼。隻是叫你别說話,哪裡就到這個份上了,傻子果然是吓唬不得。
謝燮問道:“楊雲珂?”
“謝師兄。”楊雲珂低着頭往前走了兩步,不敢擡頭看謝燮。
“又低着頭?”謝燮挑挑眉毛,歎了口氣,“按理說,你是這批弟子中的大師姐,那就要拿出師姐的樣子。遇事不可一味的避讓,躲一時解決不了問題。要想得到别人敬重,首先自己的腰杆要直,若是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,旁人更是瞧不起你。”
“是,謝師兄。”楊雲珂把頭低得更低了,想到謝燮剛說完的話,又勉強擡起頭站直。
謝燮瞥了一眼樓雪鐘,繼續說:“就像她說的,你入山是得了三枚玉牌的,并不比任何人差,别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。”
“是,謝師兄。”楊雲珂剛剛泛起的淚花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“至于你……”謝燮轉頭,看了一眼渾身僵硬的黃士禮,輕聲道,“你以為我上次是罰你什麼,是罰你搶月無草嗎?不是。這世上的東西本就是有能者居之,搶的到也是一種本事。
是罰你仗勢欺人、以多欺少嗎?是,但不完全是。還是那句話,會借勢、能聚衆也是一種本事。”
“那、那師兄你為什麼……”黃士禮怯怯地問道。
不等他說完,謝燮已經劈頭蓋臉地罵開了:“我罰你什麼?我罰的是你以多欺少都沒能成事,被一個腰還沒你大腿粗的小孩給打得屁滾尿流,最後居然還有臉跑回來告狀!”
“可是……”黃士禮想要辯解,那可不是個普通的小孩,自己根本沒有還手之力,更别提赢他了。
可謝燮并不管這些。
“我不知道梅子田那家夥是怎麼跟你們說的,但我想太衡峰總不至于把你們一個個都教成他那樣的呆子。這世上,人跟人活命的法子是不同的,你要行事光明磊落,可以,那你就要有堅韌不拔的意志和正面對敵的實力,不然沒人聽你的大道理。
你若是喜歡玩些鬼蜮伎倆,也可以,可那就要有比旁人多一竅的心思和委屈蟄伏的耐性,不然就隻是一隻一踩就死的惡心爬蟲。所以,我不明白你這種又蠢又沒用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,居然不好好修煉,反而在這……繼續丢人現眼?”
這一番話講得黃士禮哭了出來,他再怎麼樣,也還隻是個少年人,對謝燮這樣聲名在外的師兄抱着十二分的敬仰,如今被當着衆人的面這樣貶低,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,羞憤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其餘弟子這時也安靜地如同一隻隻鹌鹑,大氣都不敢喘。
“哎呀,燮兒,這話太重啦,怎麼會到這份上呢?剛入山的孩子不懂事就好好教嘛,罵能罵出個什麼呢?你看,我以前從沒罵過你,你不也修成了如今的境界嗎?”
一個身形敦實,挺着肚腩的中年修士走到了謝燮身邊。
他身形敦實,樣貌普通,面色紅潤,留着黑色的長須,笑起來眼睛便眯縫着,十分和藹可親。這正是太衡峰主杜日南。
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語的宋一珏心中驚詫。師尊是什麼時候來的,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。
“師尊——”黃士禮擡頭一看,見是杜日南替他說話,頓時感覺遇到了救星,恨不能抱着痛哭一場。
謝燮對杜日南的話不屑一顧,冷笑道:“哼,孩子?他過幾年都能給你生個孩子出來了,有這麼大的孩子嗎?”
杜日南不贊同地搖搖頭:“燮兒,你說話太厲害了,我不敢跟你說了。”
“不,師尊您才是最厲害的,弟子們對您都十分崇敬,這不,一會兒他們還要學習禦獸之法,不如由您來親自教授,我也能跟着再精進幾分?”
“呀,這個啊——”杜日南倒吸一口氣,搓着手掌就準備開溜,“你看,我這還得出去給你師娘置辦東西呢,這課業呀還是燮兒你給師弟們講講吧,為師相信你。”
說完,也不管衆人的反應,腳底抹油一溜煙就跑沒影了。
“師——尊——”被抛下的黃士禮凄厲地大叫,轉頭看見謝燮陰恻恻的眼神,硬生生打了個哭嗝,不敢出聲了。
“你瞧,靠誰都靠不住,成天唧唧歪歪的找事,不如好好修煉。給我起來,割草料去。再過兩刻鐘,所有人到草場西邊來。”謝燮懶得繼續廢話,彎腰一伸手抓住蹑影兔的後脖頸,拎着就往草場的另一邊走。
黃士禮胡亂抹了一把滿臉的鼻涕眼淚,忙爬起來繼續切草料。
其餘弟子也屁都不敢再放一個,作鳥獸散,各自幹活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