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柳茵茵的緩緩低語,一隻巨大的青色雀鳥于身下蓦然顯現,它雙翅一振,載着急速下墜的五人往城中一片空曠的雪地疾疾落去。
“柳茵你這什麼術法,怎麼還能調動靈力,而且就不能再慢一點嗎?這速度跟砸地上有什麼區别?啊——”周樟甯被風吹得根本睜不開眼,一邊嘴裡灌風一邊大吼。
“放心吧死不了——”柳茵茵笑道,他雙手向兩側張開,巨大的青色羽翼也随着他的動作向後扇動,帶起一陣狂風,“這是柳家的天賦秘術,不靠靈力施展,耗費的是血脈之力。不過沒什麼大用,比不上你們世家的傳承。”
“你居然是出身柳家?那個世代供奉句芒的柳家?你怎麼不早說,我見過柳新熠,你認識他嗎?”周樟甯驚奇道。
這個問題柳茵茵顯然并不願意回答,他扭頭低喝一聲:“護住頭看前面,小心别把脖子扭了!”
眼見地面越來越近,幾人紛紛調整姿勢,護住要害,像幾顆熟透的果子一般砸進了雪地裡,青色雀鳥的幻影也當即消散無蹤。
他們踉跄着從雪堆中站了起來,茫然四顧。
這片略顯開闊的雪地看起來像是曬谷場,十分平坦。周圍有幾棵柿子樹,葉已經落光,枝頭綴着零星幾枚紅彤彤的柿子,在雪中像是亮起的燈籠。再遠處,陳舊古樸的磚牆高低錯落着,石闆路彎彎曲曲地通向街巷中的一座石橋,石橋兩邊的商鋪緊閉着門,雪順着青黑色的屋檐滑下,在門前松松垮垮地堆着。
周圍一片安靜,卻又處處顯出人煙的痕迹。
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我們剛剛還好端端地坐在船上,怎麼就從天上掉了下來?船呢?還有那大魚呢?”周樟甯撣撣身上的雪塊,開口問。
“我們應該是意外闖入了其他人設下的陣法。這陣法恐怕不簡單,不僅十分隐蔽,還能完全阻隔靈氣流動,召喚而來的靈獸正是因此才被迫離開,至于烏篷船,大概遺落在别處了。
你們看,那是我們剛剛經過的城門樓,而它的對着的另一側正是大青山。看樣子,我們還是進入了雲岩鎮。”趙瀞辭收劍入鞘,指着遠處對衆人說道。
“不對吧,就算地形一模一樣,雲岩鎮不是被水淹了嗎,這裡哪有半分水災過後的模樣。而且我們來的時候正值七月,你們倒是看看滿地的雪啊。”周樟甯插話道。
“有沒有可能是幻境呢?在真實的景象上疊加精妙的幻境,就可以做到變換晝夜與天氣。當年薛牧山前輩為了悄無聲息地阻擋無涯海嘯,曾經用了三個月沿着海岸布下數千裡的海霧,幻境之精妙,幾乎做到了以假亂真。”楊雲珂轉身仰望着四周的景象,企圖發現幻境的痕迹或破綻,卻一無所獲。
而自從安穩落地便一直在包紮傷口的柳茵茵,此時終于将小臂纏好,他龇牙咧嘴地吸了一陣子冷氣,蹲下身去細細看地上的雪。
捏一把冰雪放在手心,刺骨的寒冷很快就透過了皮肉,柳茵茵默默看着雪塊融化成水,一滴滴晶瑩剔透地下落,最終搖了搖頭,說道:“不是幻境,至少不單單是幻境。”
“幻境變換出的小孩會流鼻涕嗎?”卞荊冷不丁問道。
“你這是什麼問題?若是布陣者境界高深,别說流鼻涕,就算是……”柳茵茵不耐煩地轉頭去看卞荊,瞄了一眼就愣住了。
因為在卞荊的面前,正站着三個幼童。
他們最多不過四歲,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襖,手和臉都凍得紅彤彤的,鼻子下面挂着長長的鼻涕,遠遠一看,就像三個嚴嚴實實的肉粽立在雪地裡。
“這是誰家的孩子?”周樟甯驚奇道。
可還沒等他繼續問,三個孩子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,哭嚎着四竄逃開,邁着小腿在雪地裡快速奔跑,其中一個還差點栽倒在地上,卞荊想扶都來不及。
“啊嗚——妖怪——妖怪把雪娃壓——扁——了——嗚嗚我們堆的雪娃——”
三個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雪地裡跑,也許是因為太過傷心,竟然跑着跑着繞起圈來,半天也沒離開多遠。
“雪娃?”趙瀞辭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,想起他們幾人剛落地時的情景,似乎确實推倒了幾個雪堆,難道那是孩子們堆的雪人?
“還雪娃呢,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沒砸到人都是萬幸了。對了,這幾個小孩剛剛藏在哪呢?怎麼沒看見?”周樟甯問。
“剛剛藏在柿子樹後面,想偷摸過來,被我發現了。”卞荊聳聳肩。
“哎呀,那這可真是抱歉。”楊雲珂哭笑不得地看小孩滿地跑。她本想拿出幾個靈獸毛織成的小玩意哄哄他們,無奈調用不了靈力,放在空間靈器裡的東西算是一點也拿不出來。
就在幾人待在原地有些無措的時候,遠處突然走來了一個人。
那是一個獵戶打扮的青年,頭戴氈帽,穿着厚襖,背着一把硬弓,腰間纏着一副裝了灰兔的網繩,腳上一雙帶着長毛的皮靴看着格外厚實。
當然,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肩上扛着一隻肥碩的野狍子,應該是剛剛在林子裡打的,粗糙的箭镞貫穿了它的脖頸,鮮紅的傷口似乎還冒着熱氣。
三個在雪地裡亂竄的小孩,看見獵戶像是遇到了救星,炮彈一樣撲過去,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不松手了。
“啊嗚——王——王大哥,他們、他們把我們堆的雪娃壓——扁——了——啊——”
小孩一邊抽噎,一邊嚎叫,眼淚鼻涕都塗在了獵戶的褲腿上。
他這麼一哭,其餘兩個小孩紛紛效仿,全部仰着頭大嚎,把獵戶團團圍住,指着卞荊一行人控訴。
“雪娃——我要雪娃——嗚嗚啊——”
“啊——嗚嗚——”
獵戶似乎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半路攔下,他一手扶住肩上的野狍子,平靜地低頭看了一眼将他圍住的小孩,又看了看自己被糟蹋的新衣,這才轉頭看向慢慢從雪地裡走來的卞荊一行人,眼神裡帶着無聲的詢問。
不,與其說是詢問,更像是一種埋怨。
那雙冷淡的眼眸仿佛在說“你們幹嘛弄壞小孩堆的雪人?都多大年紀了?”
與處變不驚的獵戶不同,卞荊五人在看清他的樣貌後,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因為這獵戶分明就是他們剛剛半路遇見的那個挖墳人,相同的身形,一模一樣的面龐,隻不過換了一身衣着,連手上的……
不對,他手上的紅繩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