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套白瓷茶具竟然如此稀罕,值得有人千裡迢迢跑到青山坳這樣的地方求購嗎?怕不是遇上了行騙的人。
“哎!喬兄弟!這你放心,我早就托人打聽過了,我手裡就這麼一點值錢的東西,哪能不弄清楚就草草出手,自然是已經确認的了。”朱大山很高興,對喬安的提醒也都應下,他想了想,又補充道,“不過這件事不能讓我那老娘知道,她還想把茶具傳給孫兒呢,要是知道它被賣了,估計能氣得從床上跳起來打斷我的腿。可不賣也不行啊,家裡吃的用的,哪一樣不花錢?我這可是為了長久打算!”
明明剛才還意氣風發,此刻的語氣中又變得遲疑,甚至有些坐立不安。
王斯年扭過頭,在朱大山看不見的地方翻了翻眼睛,決心不發表任何意見。他要賣傳家寶貝卻不敢告訴老母親,這究竟是為了得一筆做買賣的本錢,還是單純犯了賭瘾?
見席間有些冷清,宜娘和王大丫趕緊打圓場轉移話題。
宜娘笑吟吟地說道:“别說這個了,你們看,周圍人差不多都坐齊了,熱菜馬上就來,大丫你手腳靈活,一會兒幫忙布置下菜碟,就别讓客人們動手了。”
“好好好,我等會去後廚看看,有什麼好吃的,先端一盆到我們這桌來,讓我們三位客人嘗嘗。”王大丫咧嘴一笑,連忙答應,還不忘給王斯年打手勢,讓他一會兒跟着她一起去。
王斯年本來想裝作看不見,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清靜下來,他可不想再往後廚鑽。可王大丫在他面前一個勁地晃手上的紅繩,一副“你敢裝作看不見試試”的模樣,他也隻能乖乖聽話。
就這樣,各色的菜肴如流水般上了桌,人們熱熱鬧鬧地坐了十幾桌,宴席間觥籌交錯,相熟或者陌生的面孔此刻都帶着喜氣的笑容,彼此交談,相互敬酒,嘈雜的聲響中夾帶着獨屬于人間的煙火氣息。
盡管此時四周的山色與夜幕一片漆黑,寒意漸漸深重,口鼻呼吸間都是大團大團的白色霧氣,可宴席上明亮的燈火卻在衆人的心頭升起了一團暖意,那是對未來生活熱烈的向往與希冀。
“鈴铛對錘,一根筋,哥倆好,三星高照,四季發财……”
鄰桌的一夥人正在飲酒劃拳,個個開懷大笑,就差沒爬到桌面上了。其中一人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沒站穩,腳下一空居然倒在地上滾了一圈,滾進了桌子底下,看得衆人又是哈哈大笑。
柳茵茵吃了幾口停下筷子,正看見這一幕,也不由得跟着笑起來,隻是他剛彎了嘴角就頓住了,輕聲開口道:“真熱鬧啊,可惜我們看見的隻是幻境,隻是過去發生過的事。”
他這話說的很輕,像是在問,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。卞荊聽見了卻沒做回應,依舊往自己嘴裡扒着米飯,手一刻不停,也不挑食,像個真心實意來赴宴的。
趙瀞辭一晚上沒怎麼動筷子,他太久沒有吃東西了,幾年過去都快忘記了食物的味道,此時嘴裡嚼着幾粒米飯,更像是在嚼一塊凝固了的蠟油,完全不懂為什麼卞荊能吃得那麼香。
他聽見了柳茵茵的話,轉頭看了一眼那些喝酒的人,點頭道:“是,都隻是幻境。我們所見的一切早已在大水中化為烏有,待到此處幻境散去,他們都不會存在。”
不管是年逾三十才懷上孩子的宜娘,為了心上人求手繩的王大丫,還是躊躇滿志重新開始一番事業的朱大山,這一個個鮮活的人,他們的結局都已經注定,無法更改。
至少在他們來的路上,隻見到了王斯年一個人。
柳茵茵想了想,此時的傷感毫無用處,于是決定還是專注于眼下,說道:“不想這些了。好在青山坳一行不是全無收獲,起碼能确定,那個雲岩寺一定有問題。”
趙瀞辭點頭:“是啊,這都擺在明面上了。”
就算王大丫那一對寺裡求來的手繩還沒顯露出異樣,可宜娘在下山途中遇見的事太過詭異,明顯隐藏着什麼。隻是目前能打探的消息有限,一切都要等到上了雲岩寺再說。
另外還有一處讓柳茵茵很在意,就是宜娘那渾圓的大肚皮,實在不像隻有三個月的身孕,大得有些太誇張了,讓人隐隐有些不安。其實這一點王斯年也發現了,他甚至一開始就說了,可沒人留意他的話,也就不好再提。
吃飽喝足的卞荊此時冷不丁發問:“晚上睡哪兒?”
“李嬸說,讓那個王獵戶給我們安排,多半就是住他家了。”柳茵茵指了指正在被人按着灌酒的王斯年。
王斯年膚白,喝酒又很容易上臉,這時也不知道灌下去多少,整個腦袋都紅彤彤地發熱,像是一隻煮熟的大蝦。他本來就不愛喝酒,可架不住勸酒的人多,你一杯我一杯地往嘴邊送,一杯下肚周圍人便連聲叫好,誇得他暈乎乎的。
“嚯,這是喝出了新郎官的架勢啊。”宜娘在一邊看得直笑,好好的宴席也不知怎麼的,大家夥都圍着王斯年灌酒。
“還不是這小子平時神出鬼沒,還不愛說話,這好不容易逮到了,可不就按着他灌酒嗎?要麼就是知道了他和王大丫的事,起哄呢。”喬安為了照顧宜娘,今晚是滴酒未沾,隻端了杯熱茶清口。
也許是惦記卞荊三人的落腳地,原本忙着安排後廚活計的李嬸這時走了過來,見衆人圍着王斯年勸酒,連忙擺擺手将衆人驅散,拍着王斯年後背道:“可别喝多了,一會兒記得把客人帶回去安置,聽見了沒有?”
王斯年迷迷糊糊地應了,最後也确實将卞荊三人帶到了家中。
此時夜已深,宴席雖然還沒結束,可王斯年的屋子離村口遠,已經聽不見喧鬧的聲響,窗外隻有一片寂靜。
卞荊三人在一間閑置的空屋内安頓好,将被褥收拾之後躺下,卻突然發現不見了王斯年的人影。
“他人呢?醉倒啦?”卞荊左右瞅瞅,一臉好奇。
“我剛剛好像看見王大丫了,他倆是不是出去了?”趙瀞辭思忖道。他隻是在窗外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身影,此時也不确定。
卞荊在被子裡拱啊拱,将自己團成了一個蠶蛹,在被子裡悶悶地說道:“他不是喝醉了嗎,這還出去啊?”
趙瀞辭張了張嘴,沒說話,也不知道該說什麼。他用力拍了拍身邊的褥子,平躺了下去。雖然睡不着,但要裝個樣子,總不能像在雲栖峰那般半夜爬起來練劍,被人看見了可不得了。
“你們怎麼不說話,王斯年不會喝醉了,睡在外面的雪地裡吧?那明早可成冰棍了。”卞荊從被子裡鑽出來,眨着眼睛問。
柳茵茵聽得一個頭兩個大。
小小年紀,管得還挺多。
“你管人家出去幹什麼,睡覺睡覺,别問了。”
“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