拳頭接連落下,一拳接着一拳,幾乎沒有留下空隙。卞荊卻靠着靈活的身法,不斷閃身躲避,硬是在神像的面前遊走不去。
他與趙瀞辭的目的是一樣的,那就是拖時間。
但他不能依靠攻擊給自己創造喘息的機會,巨大的實力差距,讓他無法承受神像的任何一道攻擊,别說抵抗了,剮蹭一下半條命就沒了。
這時,卞荊又一次快速地閃身翻滾,險而又險地躲過一擊。
但持續不斷地閃避消耗巨大,這回他離拳頭太近了,上面裹挾的龐大靈力擠壓雙腿,隻聽膝蓋脆響,頓時一片血肉模糊。
刺骨的疼痛從雙腿往腦門上直沖,疼得人睜不開眼,卞荊隻覺全身都在灼燒。面對近在咫尺的拳頭,他咬牙雙手一撐,再次滾過一擊,卻被飛起的碎石重重砸在腹部,整個人狼狽地滾出去老遠。
不知道阿娘會不會後悔讓我上山呢?
誰讓她不早點來接我,這下好了吧,兒子要找不着了。
嚴重的傷勢讓卞荊的頭腦開始混沌,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慢,他眼睜睜看着神像高舉雙拳,重重砸下,腦子裡瞬間閃過許多畫面。
雙肘撐地,他盡力翻過身,但時間不夠,來不及躲了。
巨大的拳面攜着勁風而來,如同從天墜落的巨大石塊,恐怖的力量足夠将卞荊徹底砸碎,壓進土裡。
死亡逼近,卞荊倒是不怕,他好像天生就缺了點對情緒的感知,開心也好,難過也罷,哪怕即将丢掉性命,也比尋常人少了半分畏懼之心。
他瞥了一眼自己幾乎被扯碎的雙腿,迎着拳面閉上了眼睛。
狂風迎面吹過,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。
卞荊慢慢睜開眼,發現神像巨大的拳頭定在了自己面前一尺的位置,死死僵住,不動了。
怎麼回事,發生了什麼?
沒等他想明白,下一刻,一雙手從卞荊的背後伸出,抱起他的上身就将他往後拖,速度很快,眨眼間就遠離了神像的攻擊範圍。
而随着距離越拉越遠,視野逐漸開闊,卞荊也終于看清了前方的景象。
神像停手,并不是突然不想殺他,而是身軀被強行控制了。
三隻體型龐大,形态各異的靈獸出現在了它的身側。
一隻是四眼人面的巨鸮,褐色的羽毛上綴滿形如人眼的細斑,銳利彎曲的尖爪扣在神像的頭顱上,尖甲深深嵌入,幾乎要撕下神像的半個顱頂。另一隻是三尾獨眼的黑貓,皮毛順滑油亮,面中的獨眼血紅,它張嘴咬在神像的腰腹,身軀纏繞,四爪如鋼釘般抓在了神像的四肢和後背。
而捆縛住神像的手臂,将卞荊從死地救下的,則是一隻魚身蛇尾的異獸,全身泛着藍黑色的金屬光澤,鋼針般的背鳍張開,威武非凡。
它們的體型隻比神像小了一圈,但三隻撲在一起撕咬,聲勢驚人,竟然憑借搏鬥,硬生生将神像給壓制住了。
修士的體型在這樣的一群巨物面前,實在太過渺小。
這是……楊雲珂的靈獸?
“看傻了吧?我第一眼看見也吓了一跳。都說禦獸一道難走,如今看來,再難走也值得試試,楊雲珂一個人,就抵得上我們一群啊。”
柳茵茵一邊抱着卞荊往後走,一邊感慨道。
他被紅綢控制後,久久陷在過往的噩夢裡無法自拔,直到楊雲珂順利召喚靈獸,又将他從幻景中拖了出來。
人還沒清醒呢,就看到卞荊被神像揍個半死,于是趕來救命。
柳茵茵将卞荊放下,讓他靠坐着,随即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以靈石封存的丹丸,其表面流光溢彩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“這是沖凝玉靈丹,我總共就這麼一枚,捏手裡好幾年都沒舍得用,算是壓箱底的東西了。藥性可能有點沖,但隻要幾息就能恢複你這雙爛腿。”柳茵茵不由分說,直接将丹丸塞進了卞荊的嘴裡。
緊接着,他收起了往日輕松的神态,面色驟然冷峻,沉聲道:“卞荊,你聽我說,這神像不太對勁,裡面恐怕還有東西。按照我們先前的設想,三隻靈寶境的靈獸,再加上趙瀞辭他們,怎麼說也該有幾分勝算,但是……”
遠處,三隻靈獸與神像扭打在一起,戰況激烈。趙瀞辭和楊雲珂已經趕到,正一同對神像發起了攻擊,連先前重傷昏迷的周樟甯也恢複了意識,在陰影處提着長刀伺機而動。
但很顯然,他們都已經是強弩之末,勉強對敵罷了。
“我猜,我們走不出去了。但我想,如果能活下來一個,就沒必要全折在這裡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柳茵茵的聲音很輕,他伸手指向大殿地下的幻境陣眼,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“幻境的陣眼必然還有陣法阻攔,有神像在,我們不可能有解開陣法的機會,哪怕引開它,可隻要有人靠近那裡,就一定會被阻攔。但你不一樣,卞荊,我知道你有辦法直接穿過去,你是能直接離開的,對不對?”
“你……”卞荊愕然。
“你不用否認,其他人不知道,可我見過。我也沒時間跟你多說了,找機會盡快離開吧。”
柳茵茵伸手喚出竹杖,就要趕去與其他人彙合,被卞荊一把拉住。他的雙腿還不能挪動,但手勁極大,柳茵茵一時竟抽不開腿。
“你開什麼玩笑,讓我一個人跑……”
“一個人跑怎麼了,能跑出去就是本事。這裡還差你一個靈光境的雜魚嗎?死一起也不嫌擠?”
“我怎麼交代……”
“交代什麼?我們哪一個不是比你境界高,也比你年長?哦,趙瀞辭那小子倒是跟你差不多大,那隻能算他倒黴。”
說完,柳茵茵一扯褲腿,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“……以後有機會的話,去西南柳家,幫我把阿娘從家裡帶出來。”
最後的半句話,幾乎要散在風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