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戰鬥乏善可陳。
三隻英武的靈獸一齊與神像近身纏鬥,雖然極大限制了它的動作,卻并不能造成緻命的傷害。鋒銳的利爪尖牙不斷在泥塑的表面留下傷痕,但神像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,依舊迅猛而兇狠地發動攻擊。
它手中已經沒有兵器,四臂皆徒手對敵,或成拳,或用掌,硬是制住了撲上身撕咬的靈獸,甚至能單手掐住靈獸的脖頸,将它們往地上狠狠掼去。
幾個回合下來,饒是戰力豐沛的靈獸,也無法避免地受了傷。巨鸮的褐色羽毛散落一地,三尾黑貓的獨眼差點被神像把眼珠子給摳出來。魚身蛇尾的靈獸傷勢最重,藍黑光澤的鱗片斑駁不堪,全身都是血口子,淺藍色的血液像小溪一樣往地上淌。
趙瀞辭等人也并未懈怠,一個個提着刀劍,輪番上前拼殺,各種招式不計後果地往神像腦袋上招呼,再也顧不上什麼傷不傷的了,隻要沒死就繼續爬起來。
當隊伍中唯一的煉藥師都提着兵器開始對敵,就意味着以命相搏的時候到了。趙瀞辭一身雪白的衣裳幾乎被血完全浸透,黑發散亂,神情猙獰,提着藏鴉劍瘋狂斬擊,像是從血池裡爬出來的惡鬼。楊雲珂又一次戴上了黑色的獅臉面具,這是她唯一能夠扛住靈域境攻擊的手段,身後噬人的黑影在眨眼間幾乎将她完全籠罩,但這一次沒人開口阻止她。
他們心裡都清楚,到了這個地步,不必再有任何的保留。
與柳茵茵先前猜測的一樣,神像的内部的确還藏着東西。
随着持續不斷的消磨,泥塑外殼一點點脫落。在周樟甯拼盡全力的一刀後,神像的半邊臉徹底碎裂,露出其中蠕動着的黑紅色血肉。
像是内髒,又像是筋肉,大大小小的血紅肉瘤相互堆疊,扭曲密集的血管如蛆蟲般交錯攀附,構成了一堆難以言喻的腥臭血肉。瘋狂顫動的眼球、細密的尖牙、嬰兒的小臂紛紛探出、相互擁擠推搡。
深入肺腑的傷勢讓周樟甯在落地的一瞬間,幾乎無法站立,他跪倒在地上,艱難地回頭望了一眼,忍不住開始幹嘔。
“這他媽……到底是什麼東西。”
神像的内部,怎麼會有活物?還是這種……
“咳咳咳……嘔……”周樟甯一邊咯血一邊犯惡心,覺得自己這趟下山真是倒了血黴。
那團血肉仿佛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泥塑的外殼,漸漸停止了動作,像蟬蛻去外皮一般,先是手足不受控制地一陣顫抖,随即在内部開始膨脹聳動,一點點撐開堅硬的泥塑外殼。
隻聽咔咔的碎裂聲響,神像的後背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。大團黑紅色的泥濘血肉慢慢從縫隙中擠了出來,伴随着咕咕唧唧粘稠的聲響,以及各種低沉而嘈雜的人聲。
“啊……”年輕的女聲發出悠長的喟歎。
“嘿嘿、嘿……”嬰孩嬉鬧的笑聲。
“哈……”蒼老沙啞的吸氣聲。
如果光聽聲音,簡直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在說話。
可這哪裡有人,眼前隻有一團血肉模糊的怪物。
泥塑的空殼徹底脫出,四首四臂的菩薩造像便轟然倒下,徹底消失了。
那蠕動着的黑紅血肉,一點點站立、凝聚,形成了一個體态臃腫的人形,碩大恐怖的腹部,細長的四肢和頭顱,比傳說中的惡鬼還要猙獰扭曲。它沒有皮膚,沒有毛發,甚至沒有清晰的肌肉紋理,有的隻是各種肥膩腫脹、布滿血管的肉瘤,殘破的肢體和髒器像是寄生在上面的栗蘑,密密麻麻、重重疊疊地簇擁着。
讓人一看,不由得心髒狂跳。
在它挪動成形的期間,趙瀞辭等人不斷發起攻擊,刀光劍影轟擊在顫動的血肉上,卻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影響。
幾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,連靠坐在遠處的卞荊,臉上都再無半點血色。
蛻殼後,這怪物的修為境界又提高了!
周圍的空氣就變得愈發凝滞,壓迫感猶如巨石般砸在衆人的心頭。
這根本不是他們能戰勝的東西。
“這怎麼可能呢?先前的神像就已經能夠展開靈域,這麼久的消耗後,它的靈力居然還在攀升。靈域境之上是什麼……靈霄?”柳茵茵顫抖着嘴唇問道。他瞥了一眼已經昏死過去的周樟甯,又朝遠處的卞荊望了望。
還以為至少能夠走掉一個,現在看來,誰都走不了。
“不是靈霄境……别自亂陣腳!”趙瀞辭忍不住低聲喝止,“你别忘了,這是個幻境,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幻境能制造靈霄境的怪物!”
對啊,靈霄境是何等的境界,那幾乎已經站在了靈居界的頂峰,怎麼可能被一個幻境所容納。
可這又怎麼解釋這怪物不斷攀升的實力呢?
許多被忽視的細節在此刻重新被串聯,柳茵茵驚呼一聲:“我知道了,我們都被騙了,一開始就錯了。”
從衆人陷入幻境的那一刻起,他們對靈力的感知就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了,随着時間的推移,幻境中封閉靈力的效果逐漸松動,他們也漸漸恢複了實力,但與此同時,對靈力的感知被進一步扭曲。
等到幾人來到雲岩寺,突然進入了靈氣充盈的環境,又被神像的氣勢所震懾,也就産生了錯誤的認知。
“不是怪物的實力在提升,而是我們的境界被壓制了。那尊神像,根本就沒有靈域境的修為,甚至可能都沒有到達靈寶境。真正厲害的,不是它,而是構建整個幻境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