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茵茵說完,擡頭望了望幽深黑暗的夜幕,遼遠寬闊的天穹仿佛沒有盡頭。他對這個幻境感到深深的恐懼,到底是什麼樣的人,才能構築這樣一個精妙逼真,又暗藏殺機的幻境陣法?
“那靈域要怎麼解釋?那些引動心魔的紅綢……”趙瀞辭低頭看着手裡滿是血污的藏鴉劍,額間血管漸漸暴起。
“靈域……你見過這麼平和的靈域嗎?過往凡是靈域境修士之間的争鬥,無一不是死傷無數。傳聞白雨公子令銀竹,其靈域一旦展開,凝練到極緻的靈力化為鋒銳的雨絲從天而落,瞬間就能紮穿人的軀體。那才是真正吞噬生機的殺招。反觀這‘靈域’,初見根本抵擋不了,威力非凡。可究其根本,還是對心智的蒙蔽,這恰恰是幻境陣法最擅長的。”
“也就是說,那些紅綢不是神像在控制,而是幻境本身的陷阱。”
“沒錯。”柳茵茵長歎一聲,“不過現在太晚了,我們沒機會破局了。”
他的話才剛說完,血肉怪物竟瞬身掙脫了靈獸的糾纏,那臃腫畸形的身軀異常靈敏,眨眼間就出現在了黑貓靈獸的身後。
隻聽一聲凄厲的貓叫,怪物的血爪便貫穿了靈獸的頭顱,鮮血四濺,靈獸化為紅霧消散。與此同時,楊雲珂再也無法維持締結之印,她的雙瞳閃過一陣金紅色的光芒,另外兩隻靈獸也在怒号中離開了幻境。
場面霎時變得空曠,怪物立在場中,窸窸窣窣地怪叫着,楊雲珂則一頭栽倒在地面,生死不知。
“啊……”低沉哀愁的苦歎突然飄進了柳茵茵的耳朵。
他瞪大了雙眼,頭皮一陣發緊,立刻反應過來就要持竹杖抵擋,但怪物的動作更快,它閃身出現在柳茵茵的身側,甩起細長的血紅胳膊,像揮舞鞭子一樣,将柳茵茵狠狠抽了出去。
煉藥師單薄的身軀哪裡扛得住這樣的偷襲,直接摔進了遠處的巨石堆中,再無聲息。
此時,站立着的,隻剩一人。
趙瀞辭背後已經全是冷汗,血液和汗水幾乎将全部的衣衫打濕。他強迫自己必須冷靜,哪怕沒有勝算,也不能引頸受戮。
這怪物為什麼能移動這麼快,幾乎看不見軌迹?
是幻境的景象蒙蔽了眼睛。
那感知呢?
他看着距離自己數丈遠的怪物,突然舉劍向後一擋,隻聽“铛”的一聲,血紅的手臂拍在了劍刃之上。
擋住了。
趙瀞辭咬牙揮開這一擊,轉身後撤。他已經明白了怪物能夠瞬身的關鍵,但身體過度的消耗與傷勢已經無法支撐後續的戰鬥。他的視野開始模糊,握住劍柄的手止不住地顫動。
他必須雙手持劍,才能夠确保劍不脫手。
“嗡——”藏鴉劍一陣低沉的鳴叫,似乎也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将來臨。
“铛、铛铛。铛、铛。”
幾聲金鐵撞擊的聲音之後,趙瀞辭也被擊倒在地。
他伏在地面,努力擡頭去看怪物的身影,但額頭不斷流淌的濃稠鮮血打在眼睛上,讓他幾乎睜不開眼。
師祖說的果然沒錯,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有習劍天賦又如何,在擁有絕對的實力之前,天賦是最不值得稱道的東西,它也根本并不足以支撐自己走得更遠。
運氣,我好像總是差了一點運氣。
火光與血色之間,趙瀞辭的面前突然站了一個人。
那是個肩背舒展,身姿挺拔的少年。茂盛的黑色長發蓬松地堆在後背,像趴着一隻體型龐大的黑貂。
他背對趙瀞辭,直直地擋在怪物面前,擡頭凝望着血腥扭曲的肉山,整個人平靜到沒有氣息,像是根本感覺不到恐懼一般。
“為什麼,過了這麼久……”
擋在我面前的還是你?
趙瀞辭突然覺得很疲憊,不想動了,于是阖上了眼睛。
卞荊沒有任何反應,依舊仰頭直視面前的怪物。
如果此刻還有人在場,能夠看清卞荊的臉,就會發現他此刻的神态與平時完全不同。
那雙漠然寂靜的眼睛,空曠到沒有一絲情緒,看着怪物的眼神,就像是在觀察一片落葉,又或者一朵剛剛盛開的花。
他像是一具被抽離神魂的空蕩軀殼,又像是初生于世間的神祇,不帶任何喜怒驚懼地審視着周圍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