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見兄弟二人一步步走近,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。尤其是隐約見到那個被白色裘衣包裹的黑色人影,讓她整個後背都滲出了冷汗。
“家主,炘少主……”女人咽了一口唾沫,低垂着腦袋死死盯着地上的石縫。她不敢擡頭,也不想擡頭,那燒得面目全非的可怕臉龐,見過一次便令人心生無限的恐懼。
下一刻,一雙滿是血痕的赤足出現在了女人的面前,灼熱氣息撲面而來之時,女人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。
“你抖什麼!”東宮烆低喝道。他從不覺得弟弟的模樣哪裡可怕,隻覺得心疼。
東宮炘見此卻不以為意,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的想法,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兄長的怒氣有點幼稚。跟卑賤之物置氣,浪費的是自己的氣力與心神。
“哥哥,我自己進去吧。”東宮炘回頭看了一眼兄長,艱難地扯動嘴角,露出一個笑容。
緊接着,他冷漠地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女人,丢下一句話便擡腳進了宮殿。
“你來。”
于是,東宮烆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弟弟又一次走向了白燭。
他知道對方為什麼讓自己留在外面,無非是不想再一次顯露灼燒神魂的狼狽。
承受了黑色靈火的反噬之後,東宮炘除了剩下的大半神魂,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施展【觀灼】術的東西了,什麼靈力、靈脈、血肉,早在十數年前便損耗殆盡,堪堪留下了一具空殼。
這也就意味着,接下來任何一次秘術的施展,都将無法挽回地損耗他的神魂。本就殘缺的神魂,夠燒幾次,能燒幾次,沒有人知道。
或許,最壞的情形,就是東宮炘再也無法從宮殿之中走出來。
“啊——啊啊——”
恍惚間,東宮烆突然聽見了一陣聲嘶力竭的哀嚎,是從殿内傳出來的。
阿炘的聲音。
東宮烆直接閃身進了殿門,他沒有去看燭光中顯現的景象,而是第一時間撲到了少年的身前。
此時的東宮炘,已經毫無知覺地倒在了地上。他的傷勢變得更重,腳腕、手肘能看見白色的骨節外露,許多皮膚甚至像是碎裂一般成塊跌落。而那雙明亮的眼眸,已經被奪走了全部的神采,隻能直愣愣地睜着。
“……阿炘。”東宮烆的眼睛止不住落淚。他下意識想伸手去抱,又顫抖着收回手,他擔心自己一動,血會流得更厲害。
“等等,神魂不在,神魂呢……”
【觀灼】術之下,隻要軀體不散,就意味着神魂未滅。而東宮炘如今的模樣,顯然是神魂離體,還尚未歸來。
不會很遠,一定就在附近。
東宮烆流着淚,茫然地擡頭在大殿中四處尋找。
他很快看見,有一個金色的虛影正蜷縮着蹲在大殿的角落裡。那是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,神情有些膽怯,睜着一雙璀璨眸子,正偷偷望着痛哭的東宮烆。
四目相對之下,虛影突然癟了癟嘴,像是被吓到了,當即就要哭出聲。
這是東宮炘的神魂,也是他僅剩的一部分神魂。
“阿炘不怕。阿炘……過來。”東宮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,強撐着露出了一個笑容,向孩童虛影張開了雙手。
很快,虛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,想要撲進東宮烆的懷裡。但它靠近倒在地上的軀體之時,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所吸引,很快回到了支離破碎的身體之中。
東宮烆劫後餘生般捂住了臉,滾燙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。
可是,隻是神魂回歸還遠遠不夠。
到底發生了什麼,為什麼會燒得隻剩這麼一點。
這樣阿炘是醒不過來的。
該怎麼辦呢?
猛然間,東宮烆像是想起了什麼,他轉頭朝宮殿外猙獰地怒吼:“來人!!!”
有數名白袍人無聲出現,跪伏在大殿之外。他們與掌燈的侍女不同,雖然看不清面目,但身形明顯是男子。
“你們立刻去藥宗!!!找馮止魇!!!”
“家主,族中的煉藥師并不比藥宗遜色……”一個白袍侍從猶豫着開口。在他看來,東宮炘的狀況并不是丹藥能夠解決的。
東宮家又不是沒有煉藥師,能試的辦法早就試過了。
東宮烆覺得自己簡直要發狂了:“你懂什麼!馮止魇不僅是藥宗的三長老,還是世上最後的兩株禁生靈草之一!”
馮止魇,自數十年前開始閉關,直至近期才隐約有行迹傳開。
“三天之内,我要見到他。”
白袍侍從們應了一聲,悄無聲息地迅速離去。
“能留住阿炘的,隻有他了。”東宮烆喃喃自語,像是囑咐,又像是說給自己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