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荊呆滞地站在屋頂上,腦子飛快地思索,他越想越熱,很快就出了一腦門的汗。整個人在盛夏的日光照耀下,如同一塊滋滋冒油的熏肉。
怎麼辦,問葉先生?
不不不不不,這跟直接問先生是不是靈種有什麼區别?自己還有一大筐的事要問先生,萬一他見自己身份被揭穿,直接回渡落峰當他的仙樹可怎麼辦?
據說渡落峰終年積雪,尋常修士根本無法靠近。真到了那個時候,自己再想見葉先生一面恐怕難如登天。
不能冒這個險。卞荊強迫自己不要再試圖依靠外力,開始努力從頭捋整件事。
“天生靈種與人不同。修士的天賦再高,也要從靈光境一點點往上爬,而靈種自誕生起,修為便深不可測,幾乎站在了靈居界的頂端。修士不斷吸納天地靈氣化為己用,從而精進修為,一切的術法都是後天習得。至于靈種……他們所使用的術法,更像是一種禀賦。”
卞荊想到了靈器蜿蜿,它就是來自于一位生于風中的靈種。于它而言,禦風不是一種能力,而更像是一種本能,是與生俱來的東西。
那麼相應的,靈種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怎麼驅動體内的靈力,就像人生下來就會哭鬧、眨眼。
“沒人會去想,該怎麼眨眼。”卞荊看着面前被綠意環繞的衡靈鎮,仿佛一切都變得明朗,他輕聲說道,“這是一件不必耗費心神的事。”
“那對于靈種而言,他們想要施展術法,想要驅動天地間的靈氣,恐怕也不會去想究竟該怎麼做。也許隻是心念一動……”
少年的聲音很輕,隻有他自己能聽見。
也就在這一刻,書肆周圍無序流竄的天地靈氣,突然像是受到了指引與感召,開始快速湧動,齊齊向卞荊的頂竅彙聚。光華璀璨的靈氣像是從四面八方流淌而來的細流,逐漸彙聚成一道由熾白色流光聚成的江河。
而這條靈氣的江河,如同一條淩空墜落的瀑布,正在悄無聲息間不斷沖擊着卞荊靈竅。
天地靈氣彙聚、沖擊,又散落,再重新彙聚,周而複始,範圍越來越大,聲勢也在不斷壯大。如果沒有書肆的吉光陣限制,靈氣的湍流恐怕在短時間将席卷整個衡靈鎮。
可卞荊仿佛什麼都沒看見,他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,眼神停留在極遠處的山脊上,碧色的山林與湛藍的天穹形成了一條分明的界限,像是要将天地分離。
忽然,他聽見一聲脆響,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,就憑空出現在耳邊。硬要說的話,那聲音像是風幹的豆皮被掰碎的聲音,十分輕薄。
這是靈竅貫通的聲音,但很少有人能真正聽見,絕大部分修士到了此刻都在努力吸納靈氣、沖擊境界的限制,也就是卞荊這種對修為突破渾然不覺的,才會把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。
卞荊感覺有一股清涼的風自頭頂往下吹,如同身處曠野,渾身舒爽,但他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,嘴裡還在念叨:“如果是靈種要驅動天地靈氣、召來風雨,他們不會細想究竟要怎麼做,而是,什麼都不想……”
“風雨自會來。”
話音未落,狂風驟起。
院子裡的樹葉劇烈搖擺,卞荊被自己黑色的長發糊了一臉。而遠處的山林也泛起了一層層青色的波濤,不斷蕩漾開去,如同風雨欲來的江河水面。
原本晴朗明麗的天色在瞬息間變得昏暗陰沉,厚重的黑色陰雲自天邊湧現,很快籠罩了整個衡靈鎮。空氣中開始彌漫苦澀的水氣,有冰涼的雨絲落在卞荊的面頰上。
下雨了?自己這是成功了?
卞荊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雨滴,濕漉漉的,是雨滴沒錯。
一股狂喜自心頭湧現,可還沒等他展露笑容,大風就将一塊不知從哪個院落吹來的破布糊在了他的臉上,眼前驟然一黑,吓得他差點失足從屋頂上摔下去。
“我真的做到了……”卞荊伸出手,感受雨絲落在掌心的點點冰涼。
但這種惬意并沒有持續多久,雨絲很快就變成了大滴的雨水,被狂風裹挾着砸下,那一刻,雨水簡直像是一粒粒石子砸在身上,噼裡啪啦的,怕是能直接把窗戶紙給打碎。
“好端端的,怎麼突然就變天了?”
薛牧山罵罵咧咧地從外面回來,小跑着穿過書肆,來到後院。
今天天氣晴朗,他在後院曬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,有衣裳被褥,有一些受潮的書冊,如今被這樣一番風吹雨打,還不如不曬呢。
“臭小子,平日裡大門都不邁出去,下雨卻找不見人了——”薛牧山動作很快,幾下就把晾曬的東西收了回去,開始四下裡尋找少年的身影。
他看了一圈,正奇怪呢,卻突然瞥見房頂站着一個黑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