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後,卞荊在溪谷的石灘邊找了個相對平坦的位置,閉上眼睛盤腿靜坐。他沒有選擇帶着董朝雨立刻遠遁,而是繼續隐匿在山林之中。
一來這裡靠近渡落山,按照董朝雨的說法,追她的人忌憚聖地,不敢鬧出大動靜。二來此刻風雨未停,夜雨不僅能遮蓋行迹,也是卞荊自信能夠脫身的底氣所在。
況且,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,強行奔逃恐怕也走不了多遠。卞荊想着,凝神收斂周身的氣息,留意周圍可能出現的任何異動。
不遠處,董朝雨則靠坐在榕樹底下,借着剛剛服下的丹藥恢複傷勢。感受到體内強盛卻異常溫和的藥力,她這才打消了對卞荊身份最後的一絲懷疑。
丹藥隻是最基礎的回元複靈丹,光看外表,跟靈居界路邊售賣的沒有什麼差别,但一入體,細膩而溫潤的藥力化開,回複靈力、愈合傷勢的速度極快,便頓時顯出不凡。
煉藥一道,在某種程度上與烹饪十分相似,越是尋常食材,越考驗掌勺人的技藝,而越是煉制簡單、靈材普通的丹藥,就越能顯出煉藥師的手段。卞荊拿出的回元複靈丹,在他眼裡或許沒什麼稀奇,但董朝雨深知這裡面的門道。
這種将靈材的藥力煉化到極緻,精純到不含一絲雜質的丹藥,絕不是一般的煉藥師能夠煉制的。可事情古怪就古怪在,一般修為境界高深的煉藥師,是不會再煉制低階丹藥的,這對他們來說是單純地消耗精力,沒有任何意義。
而且,回元複靈丹練到極緻又能如何,它依舊隻能回複靈力和傷勢。好當然好,但總讓覺得這煉藥師清閑到沒别的事可做,才會在基礎丹藥上耗費大量心神。
她哪裡知道,就是這種看似不起眼的東西,李存數十年間當糖丸一樣啃,不僅沒有給他的身體帶來任何負擔,反而牢牢地吊住了他的命。如今李存不在,大量的回元複靈丹被積存在松瀑峰的庫房中,而後被關上月帶走大半,在幾日前丢給了即将下山遊曆的卞荊。
于是,卞荊那枚空間靈器的深處,大大小小裝滿丹藥的瓷瓶堆成了一座小山,全都是回元複靈丹。
“渡落山的東西怎麼都這麼不合常理。要麼是費勁煉制低階丹藥,要麼就是将珍稀的陣法刻在一件破蓑衣上……”董朝雨看了一眼鋪在自己身上的蓑衣,低聲嘀咕了一句。
“啊?你說了什麼?”卞荊敏銳地回頭問道,轉過頭的樣子像一隻聽見陌生腳步的長毛黑狗,濕透的黑發鋪在肩背上。
董朝雨:“沒什麼。”
“……”卞荊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。
幾個時辰後,雨漸漸停了。
天光剛亮,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,晨霧幾乎将群山完全吞噬,十數丈之外就什麼都看不清了。
卞荊蹲在溪流邊,低頭掬水洗臉,清晨的山澗冰涼,撲在臉上讓人精神一振。他轉身準備招呼董朝雨動身,卻發現少女已經慢慢從榕樹下走了過來。
經過一夜的休憩,她的臉色明顯好了不少,雖然走路還是有點一瘸一拐,但傷腿已經能使上勁了,想必不久就能痊愈。
卞荊的眼神又落在董朝雨胸腹之間的傷口位置。初見時,她滿身的血氣大半都來自于此,銳器所傷難以愈合,不知道恢複得怎麼樣,可别半路又崩開了。
董朝雨順着少年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腹,随即像是隻被踩了尾巴的貓,羞惱地一把将手裡的蓑衣砸向卞荊。
“你看什麼!?”少女的聲音乍一聽有點尖。
“我看什麼了?”卞荊突然被蓑衣砸了一臉,覺得莫名其妙。大早上的這是要幹嘛,打架嗎?
見卞荊神情疑惑,甚至有點毛,董朝雨眼睛一轉,噗嗤一聲笑了。她心想,原來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,之前夜裡看他身量高,以為有十七八歲,現在一看分明五官都沒長開,有個十五歲就頂天了。
“小孩,叫姐姐。”董朝雨下巴一仰,說道。
卞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突然走上前用手比了比,見董朝雨還沒有自己的肩膀高,不屑道:“就你?能比我大多少?”
“我十七了!”
“噢,那确實看不出來。”
“……你什麼意思!”董朝雨氣急。她個頭确實不高,加上臉嫩,根本看不出年紀,但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卞荊暗諷她矮!
“……小點聲,萬一他們人還沒走遠呢,要是把人引過來,我可沒辦法救你第二次。”卞荊不想在這種地方跟她閑聊,果斷撇開話題。
他把卷軸取出來,在二人面前打開:“你之前說,要去禦門,我們往哪邊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