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二個原因?”卞荊疑惑地問道,他剛想說話,心中卻突然閃過了一串念頭,“難道,之前在雙湖城外将我的神魂拉入内景的……”
東宮高晴點點頭,似乎很高興他能想到這一點:“沒錯,是我做的,還有雲岩寺那次,也是我。如果說,抑制你體内靈種之力的封印是一間牢籠,那我就是其中的窗戶。”
“雖然為了保全神魂的力量,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,但當你遇到生死危機,内景劇烈動蕩之際,我就會被喚醒。那時,我會将你的神魂拖入内景,同時放出這裡的一部分力量,如此一來,即便你的軀體在短時間内失去意識,但靈種血脈戰鬥的本能足以将一切危機破除。”
“隻是,這種辦法不能長久使用,一次兩次已是極限。每次靈種血脈的顯現,都會将此地的封印進一步侵蝕,同時不斷消弭我的神魂之力。在原本的預想中,這道神魂的力量足夠支撐到你滿十七歲,那時你的軀體已經徹底長成,融合血脈會更加容易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這一刻來的太快了。”
“融合血脈?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卞荊愣住了,一頭蓬松的黑發讓他顯得有點呆。這種神情絕不會出現在元钺的身上,這一刻,父子二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展露無遺。
東宮高晴搖頭失笑道:“當然是破除玉燳術,再把當年分剖的靈脈重新合二為一,屆時,被抑制十數年的靈種血脈将在你的身上重新顯露。你公然使出秘術【還流】,身份已經暴露,加上我的力量所剩無幾,此時融合血脈已是必然。否則,别說救你的同伴,你自己都走不出禦靈城。”
“我……”卞荊想要回應,卻被東宮高晴的動作打斷。
“小荊?我又沒有這樣叫過你?”
身着白衣的東宮高晴雙手輕輕一擡,原野上便刮起了一陣風,細碎的牡荊花瓣被卷上半空,像是一場逆行的大雨。
“想想還是覺得奇妙,一眨眼,我的兒子居然長得這麼高。當時給你取名為荊,便是因為這崖香牡荊的靈種血脈。聽起來有些随意,卻也是我跟你爹一同定下的。荊條或許開不出盛大的花,但它能在貧瘠之地頑強生長。沒有爹娘在身邊,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?”
東宮高晴說着,雙手掐着指訣交替施法,原野上的風驟然化作一股藍紫色的烈焰,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。無數崖香牡荊在火焰中化作煙塵,沒有留下任何焦土,反而随風帶來一股幽香。
卞荊看着漫山的牡荊叢以極快的速度消散,明白這便是被封印的靈種血脈在内景之中的具象。待到牡荊叢燃盡,封印也就徹底解除了。
他搖了搖頭,說道:“不辛苦。八歲以前,我跟着阿娘在塵世中生活,雖然四處流離,但總歸平安長大了。至于入山之後,更談不上辛苦,每日功課不過是背書,日子倒是越過越悠閑。如果我這樣的都算是吃了苦,塵世中那些食不果腹,衣不蔽體的人,又該怎麼論呢?”
東宮高晴輕笑了一聲,說道:“你說這話的樣子,倒是跟你爹很像。明明可以憑借血脈出身坐在高處,卻偏偏要惦記這天下衆生。”
人心大多貪婪,不論身處何處,都會想要更好的東西。拿自己與處境更加艱難的人對比,并真正感到滿足,這種人很少。
“是嗎?但我覺得,我跟他一點都不像。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,而我至今不明白自己要往何處去。”卞荊輕聲答道。
自從得知身世,卞荊就知曉了元钺是自己的父親,他也就更加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已經死去十數年,周圍的人還在反複提起。不管是痛恨他的,還是懷念他的,隻要與他同行過一段路,就都忘不了他。
因為這個人所做的事,靈居界千百年前不曾有,再過千百年,可能也不會有。
不管是心性還是天賦,卞荊都自覺無法與他相比。他做過的事,自己更加做不到。
東宮高晴深深地看了一眼卞荊,沒有說話,心中暗道,你隻看到了你爹展現在世人面前最淺顯的一面,卻不知道你們二人在本心上有多麼相似。
此時,藍紫色的烈焰幾乎已經燃盡,目之所及再也看不見一株完整的崖香牡荊。
下一刻,卞荊感到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靈力,正在從四面八方向此地彙聚而來,就像是千萬條奔湧的河流同時彙入汪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