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雨做了一場夢,夢中隻有一片虛無。她以為,光明消逝的背後必然是無盡的黑暗,但墜入夢境的那一刻,她忽然意識到,真正的虛無,是連黑暗本身都不複存在。
夢很長,似乎能延伸到歲月的盡頭,卻又像是隻過了一瞬。
一睜眼,朝雨的眼前出現了一支裹挾着風暴的巨大箭矢,陰寒的氣息與磅礴的靈力相互交織,如同來自深淵的吐息。
這是東宮烆的術法,更是來自靈霄境修士的全力一擊。别說被正面貫穿,哪怕隻是與箭矢擦身而過,上面狂暴的靈力也足以将自己徹底撕碎。
果然,被識破身份的那一刻,自己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。
朝雨心生一絲絕望,亦有臨死前的釋然。面對無法抗争的命運,死亡固然是一種逃避,可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?
隻是,眼前的情況似乎不對勁。
那枝小臂粗細的巨大箭矢,雖然直指自己,卻沒有立即奪走自己的性命,反而離自己越來越遠,像是正在被一股巨力緩緩推開。
“這是……發生了什麼?”一直屏息的朝雨像是突然回神,她猛地倒吸一口氣,慌張地四下張望,這才發現不止是箭矢,周圍的一切都處在一種詭異的狀态之中。
圍繞在朝雨身邊的,是呈焰火狀炸開的鮮血與碎肉,它們像是粘稠的絲線與線團向她不斷湧來,重新彙入破碎的軀體之中,被靈力碾成碎屑的骨片重新凝聚,鮮血再次流淌,碎肉不斷粘合,不成人形的肢體碎塊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恢複如初,最終凝成了朝雨完好的軀體。
從未見過如此恐怖場景的朝雨幾乎要吓暈過去,尤其是這一切正在她的身上發生。
試想一下,當她低下頭,看見的不是完整的雙腿,而是一團正在拼合的模糊血肉,那該是一副多麼令人膽寒的圖景。
但她來不及面露驚恐,一個更加難以置信的認知忽然跳了出來。
我怎麼會變成這樣?難道……箭矢不是沒有落下,而是已經落下了!
比起治愈類的術法,自己此刻的狀态更像是一種逆轉,對已經發生之事的回溯!
仿佛是在印證朝雨的猜測,在她身側數丈的範圍之内,所有滾落地面的碎石都開始無規律地滾動。它們不斷相互聚合,拼湊,倒塌的石壁重新立起,被術法擊破的深坑被瞬間填平,裹挾着陰寒氣息的風暴也從四面八方開始收縮,最後化為一縷糾纏在巨大箭矢之上的靈力,一如此前蓄勢未發的模樣。
而包圍這所有一切的,赫然是數道龐大的白金色光圈,它們以恒定的速度不斷旋轉,發出耀眼的光芒。
朝雨直愣愣地看着那巨大的渾儀虛影,璀璨的光華映在她漆黑的眼眸裡,仿佛點亮夜空的群星。
“渾儀……難道是元家秘術!”朝雨一眼便認出了這道傳說中的術法,但她一時想不明白,元家人為什麼會救她。
會場之中,的确有元家人,甚至元家如今的少主元戟也在場,但她有什麼理由出手呢?還站在了東宮家的對立面!為了什麼?為了自己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東宮族人?開什麼玩笑?
不對。這樣聲勢浩大的還流術,不可能輕易施展。靈居界自古以來能做到這一點的,隻有一個人!但他已經死了!
朝雨的心頭一團亂麻,但容不得她細想,一個身披黑色長發的人影霎時出現在場中,猶如一道黑色的雷霆降臨到巨大箭矢的身側。
朝雨看不清這人的動作,可一聲悶雷般的巨響過後,以東宮烆靈力彙聚而成的箭矢便被斷成兩截,分别撇向會場的兩個角落。
這人是誰?好快的速度!居然能直接擋下東宮烆的術法!即便箭矢已被秘術所控,但上面凝聚的力量卻是一分不減,想要破除隻能……等等!
“卞荊!?!怎麼是你!?”朝雨當即失聲喊道。她知道卞荊躲在暗處,卻沒想到他會直接現身!
他瘋了嗎?!
黑發少年淩厲一擊掃除箭矢,這才緩緩回頭。
二人對視的一瞬間,朝雨忽然愣住了。
面前的人,的确是卞荊,卻又完全不像他。明明還是從前的樣貌,可細微之處卻顯出諸多不同。
單看他身後披散的黑發,就不知何時變長了許多,也不像往日那般粗糙蓬松,反而像是一匹展開的柔順綢緞,在日光下隐隐顯出藍紫色的絢爛光華。
可這些不重要,朝雨也顧不上詢問,她急迫地喊道:“你快走!這裡的事與你無關!”
“來都來了,已經走到這一步,想必東宮家主也不會放我離開了。”
與朝雨驚慌失色的語氣相比,卞荊顯得氣定神閑,他轉身看了一眼遠處靜立的東宮烆,随即低頭開始卷袖子,一圈接着一圈,一直卷到手肘之上,确認衣袖不會立即松散,這才垂下了手。
“你……”朝雨一時語塞,但很快又勸道,“你不是說,萬一出了事,你會表明身份直接跑的嗎?以你渡落山弟子的身份,隻要不插手此事,他們一定會放你離開的。”
她此刻依舊沒有看清局勢,隻想讓卞荊盡快離開。
聞言,卞荊像是洩了氣,雙肩都垂了下來,無可奈何地回頭說道:“你說的不錯,但恰恰是因為我表明了身份,他們才不會讓我離開。”
說着,卞荊擡手打了個響指,周圍環繞的金色渾儀虛影應聲消散,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,無數正在空中浮動的碎石也因此轟然落地,在會場中掀起陣陣煙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