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約過了幾刻鐘,三人的面前便出現了一片阡陌交錯的田野,各種莊稼在日光下随風搖擺,成群的鴨子排隊走在田壟上,最後抖着尾巴挨個跳進池塘裡,掀起陣陣漣漪。
要不是身處靈居界,這裡與塵世的鄉野并無分别。
“這就是……渡落山?”眼前的景象顯然超出了朝雨的預料,說話的聲音有幾分飄忽。
“大差不差吧,這裡是渡落山的入口,看見山腳的鎮子了嗎?那就是衡靈鎮,它後面的那座山,便是渡落五峰之一的太衡峰。”
鏡禧随口答道,但心思顯然已經不在此處,他雙目正緊盯着極遠處一個紅色的身影,神色有些怔愣。
朝雨察覺異常,循着目光看去,就見到鎮子最前方的一座石牌坊底下,站了兩個人。
距離太遠,看不清樣貌,隻能勉強看出是一位身着正紅色衣裙的女修,以及一位衣着簡樸的老者。
那是誰?是渡落山的弟子嗎?
鏡禧單手扶住卞荊,另一隻手在額頭抹了一把,似乎在擦一些不存在的冷汗。
“要命,她怎麼會來?這下完了。”鏡禧心虛地嘟囔一聲,但腳步并未就此停下,反而加快幾分,往石牌坊疾速掠去。
朝雨并不知道鏡禧心中所想,她忐忑不安地在身後跟随,心中除了對未知的迷惘,竟然還生出了一絲向往。
不知為什麼,渡落山的風顯得格外平靜。它們徐徐地吹過山林,再穿過田野,最後從朝雨的臉頰劃過,仿佛帶着撫平人心的力量,無端讓人感到安心。
在石牌坊底下等待的,不是别人,正是海棠萬裡與薛牧山二人。
早在卞荊等人還未登上飛舟之時,他們就收到了多方的傳訊,皆是關于禦靈城内的戰況。從東宮烆與連霏争鬥,到卞荊施展規模龐大的還流秘術,甚至鏡禧突然現身驅動城門的銅像,一切的動向都在最短的時間被送往渡落山。
得知消息的薛牧山自然是焦急萬分,他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,卞荊怎麼會出現在禦門之中。不是說下山遊曆嗎?逛着逛着就撞到東宮烆的面前去了?
該死的,這小子連禦獸師都不是,他怎麼會去參加禦獸大典?
可不管形勢如何危急,薛牧山能做的隻有等待,他在衡靈鎮口足足守了一天,這才等到飛舟落地的消息。
懸着的心算是落了下來,再怎麼說,卞荊至少活着回來了。可薛牧山根本沒想到,所謂的“重傷”,居然是這等棘手的情況!
靈種血脈的反噬,這玩意别說治療,尋常人怕是聽都沒聽過!
還不等鏡禧走近,薛牧山便趕忙迎了上去。
“放、放下吧。我帶他回去。”薛牧山擡手指了指雙目緊閉的卞荊,對鏡禧說道。
雖然神情毫無異樣,可薛牧山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緊張的心緒。
對于鏡禧,薛牧山沒什麼可說的,主要是沒見過幾面,隻知道有這麼個人,天天沒事就往雲栖峰跑。
鏡禧與海棠萬裡的事,薛牧山心裡清楚,可偏偏這事沒辦法拿到台面上說。還能怎麼說,一個淨宗的弟子,天天跟渡落山的女修混在一起,要是傳揚出去,先不談海棠萬裡是個什麼名聲,光是淨宗就不會放過鏡禧這麼個敗壞宗門聲名的玩意兒。
加上海棠萬裡的往事,雖然知曉的人不多,但她在塵世與祁钰和的糾葛,薛牧山還是略有耳聞的。
祁钰和與鏡禧,一個是舅舅,一個是外甥,偏偏長得還一模一樣,這事提起難免讓人浮想聯翩。雖說修士不像塵世中人有諸多繁文缛節,可這樣錯綜複雜的關系,對于薛牧山這種心思直率的人來說,還是太過複雜了。
還能怎麼辦,就當不知道吧。薛牧山在心裡想着,從鏡禧手中接過了卞荊,順勢對着青年修士點了點頭,算是打過招呼了。
鏡禧淺笑了一下,擡手行了個禮。
光看他的樣子,倒是進退有據,氣度不凡,就算曆經奔波,神态中有些疲憊,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朝氣,還是讓人眼前一亮。
說起來,鏡禧的氣質十分獨特,有一種介于成熟與稚嫩之間的矛盾感,明明行事舉止已經足夠沉穩,偏偏那雙明亮的杏眼還透着未曾沾染世俗的純淨。
這大約是他從小在淨宗長大的緣故。
一出生便親緣盡斷,被迫從凡塵中抽離,直至長大成人。
這樣的經曆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,都必然導緻他與尋常人有所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