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荊的确沒有摔死,在黑暗中經曆長久的墜落之後,他被一片燦金色的絲網給兜住了。
絲絲縷縷的金線從幽暗中延伸出來,接住了少年下墜的身軀,将他放在一片柔軟而濕潤的地面上,随即消散。
“這到底……是什麼地方?”卞荊摸索着站起身,發現周圍一片漆黑,下意識便甩出一道術法,“列星曙十方——”
但話音落下,并沒有任何光亮出現。卞荊愣了片刻,随即擡手拍拍腦門:“啊呀,我都忘了。靈力被封,哪裡還有術法可用?”
可是,如果沒有光亮,自己又該往何處去?
若是有聲音,他憑借回音能夠勉強辨認地形與方位,可是這裡寂靜無聲,身處其中便如同被虛無所籠罩,根本無法辨認方向。
仿佛是在回應卞荊心中的困惑,突然,前方的黑暗中“嘭”的升起一片篝火,明亮的火光竄起半人高,在幽深的地底如同一顆指引迷途之人的星辰。
燃燒的火焰旁,有一個小黑影正坐在地上,看不清是什麼東西,像是某種野獸,又像是個幼童。可不管是野獸還是幼童,都不該出現在這裡啊。
這可是陵隅峰的地底,是關押着一位靈種的地方,不該有其他人才對。
但眼下的情形已經很明顯了,不往火光走,難道要轉身一頭紮進無盡的黑暗中嗎?
卞荊在身上摸索一番,沒找到任何防身的物件,隻好硬着頭皮一步步向前走去。這也沒辦法,他連鞋都沒有,還能指望随身攜帶兵器嗎?
難道這也是師尊計劃中的一環?讓自己赤手空拳去向一位靈種讨教?卞荊暗自腹诽。
很快,他便走近了篝火,那個黑影的樣子也徹底顯露在面前。
“你是什麼人!”還沒等卞荊開口,一個稚氣的聲音便率先質問。
随即,黑影從地上站起身,轉了過來。
乍一看,這是個五六歲的女童,穿着一身形似道袍的織金豆綠衣衫,發髻束在腦後。她的樣貌不算出衆,面色蒼白到有些吓人,薄薄的眼皮一擡,便露出一雙冰冷的漆黑雙瞳,即便身側就是熊熊燃燒的篝火,她的眼瞳中也沒有半分光亮。
就好像在地底度過了千萬年,已經徹底與黑暗融為一體。
卞荊看着女童的面容,隻覺得一股熟悉感在心中湧現,他試探着問道:“師尊?”
“誰是你的師尊,擅闖者,死!”
女童一句低喝,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微微晃動,下一瞬,卞荊隻覺後背一涼,慌忙轉身,就見一柄泛着金芒的折扇已經近在咫尺,隻差一點就能切開自己的頭顱。
而握着這柄折扇的,赫然是那個女童。
好快!但這怎麼可能!她不是還站在……
卞荊慌忙向篝火邊望去,隻見那個女童确實還站在原地,可一眨眼的工夫,她的身影像是一團霧氣,居然憑空消散了。
留在原地的竟然隻是一抹殘影!
這是什麼意思?難道憑我的眼睛已經沒法跟上她的速度了?卞荊頓時吓出一身冷汗。
卞荊的感知異于常人,極為敏銳,他也對此頗有自信,且修行至今從未遇見有人能夠脫離他的感知範圍。哪怕之前在禦靈城與東宮烆一戰,對方乃是靈霄境強者,也未曾有過這種駭人聽聞的速度。她到底是什麼人?
女童不知卞荊心中所想,她要是知道,定會說一句,人與人之間的差别,有時候比人與狗之間的差别還要大,而靈霄境與靈霄境之間,亦有不同。
此刻的形勢容不得卞荊多想,當然,他也沒法多想,因為女童身形再次消散,幾乎是同時,折扇已經擊中卞荊的後背,幹淨利落,不帶一絲猶豫。
卞荊沒有任何躲避或者反抗的餘地,但預想中皮開肉綻的聲音也并未出現,隻聽一聲古怪的脆響,他的周身亮起了一道白光,無數細碎如同星塵的光點在頃刻間散開。
看來,女童的一擊并未傷到卞荊,卻将他身上另一股力量沖碎了。正是白埜為了壓制靈種血脈的反噬,在卞荊身上布下的玉燳術。
而此術一散,結果可想而知。
蟄伏的靈種血脈霎時爆發,卞荊體内的靈力開始瘋狂湧動,身軀不受控制地鲸吞着周圍的靈氣,幾乎将此地的天地靈氣席卷一空。
一擊未中,女童一個後翻退開數步,緊接着穩住身形,面露震驚之色。因為在她的感知當中,卞荊的氣息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如果說先前靠近的,隻是一個靈力微不可查的修士,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少年,則像是一頭兇惡的上古巨獸,呼吸間吞吐的靈氣便可撼動山河。
女童皺眉盯着卞荊看了半晌,點頭低聲道:“難道你就是她說的……”
她收起折扇背在身後,重新坐回篝火邊,側頭看向遠處的黑暗,一如先前的模樣,沒有再搭理卞荊的意思,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去留。
“前輩,您到底是……”見識過女童足以碾壓自己的實力,卞荊再沒腦子也不會認為這就是個普通的幼童,可她那與關上月及其相似的面容又如何解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