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言,張衾音腳步頓住,轉過了身。他垂目看着面前雙膝跪地的少年,發現他與當年那個守靈的孩子已經完全不同了。
他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名手握長劍的修士,再也不會将自己誤認成妖怪。
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,對父親的思念,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減少,反而随着歲月的流逝愈發濃重,像是一灘化不開的墨迹。
“你不覺得,自己問得太多了嗎?”張衾音微微颔首,輕聲說道。
他的聲音很輕,卻像是猛地砸在了地面上。
“師父!”海棠萬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沒想到他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。這一個兩個都瘋了吧?
張衾音的話音還未完全消散,趙瀞辭已經眼神一變,身側的竹枝驟然向前,幾乎是瞬間便到了張衾音的面門。
好快!
在場衆人心中俱是一驚,沒有想到趙瀞辭居然如此果決,不帶半分猶豫便揮劍斬向師門尊長。
張衾音不僅僅是師長,他更是是一代劍主,要向他揮劍,實力與膽魄缺一不可。
海棠萬裡對自己這個徒弟的心性再明白不過,知道這下真的要出大事了,剛想上前阻攔,一個身影卻比她反應更快。
“铮!”的一聲,竹枝與一柄冷光森森的長劍撞在了一起。
是俞糧。
她一身青衣,面色冷峻,持劍擋在了張衾音的身前,身量不高,氣勢卻比暴起的趙瀞辭還要強盛三分。
作為默默跟在張衾音身邊的弟子,俞糧一直不太起眼,衆人談論最多的還是當年關于古門接引的舊事,極少會去打探她的修為境界。
如今這幹脆利落的一劍讓在場的衆人意識到,這恐怕又是一個靈域境。
“讓開!”
趙瀞辭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靜,一雙眼睛泛着血光,面對修為遠高于自己的修士也沒有絲毫畏懼,一連十數劍,招招不留餘力,幾乎都是沖着要害去的。
俞糧一開始還能遊刃有餘地招架,她不想傷人。
可一連十數招,趙瀞辭都沒有絲毫的收斂,甚至越打越狠,拿出了拼命的架勢,俞糧也漸漸被打出了火氣。
她翻手一劍之後,劍刃所過之處,竟漸漸飄起了雪花。
片片瑩白而潔淨的飄雪,帶起的卻是灼人的熱浪,令銀竹與海棠萬裡皆被燎得後退半步。
至于趙瀞辭,他的前襟已經被灼燒大半,胸口的皮膚一片通紅,幾乎要滲出血來。
這是……煉雪劍法!她居然連這個都學會了。
令銀竹在一旁頗有興緻地摸了摸下巴。
她難道會是第二個煉雪劍主?不,這詭谲飄忽的劍法并不适合她,恐怕最多隻能發揮出張衾音全盛時六成的威力。
完全是拙劣的赝品嘛……不過資質倒是上乘,怪可惜的。
與令銀竹看戲的神色不同,海棠萬裡心中有怒氣升騰。
“師姐?你來湊什麼熱鬧?外面……”
“外面的人我已經解決了。戴奪他們正趕往其餘四峰,不必擔心。”俞糧側頭說道。
衆人這才發現,攏月閣附近确實安靜了不少,先前的厮殺聲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消失,隻有山風仍在呼嘯。
“都解決了?”海棠萬裡訝異道,外面足有二三十名修士,其中雖然沒有靈霄境強者,卻也不是俞糧一個靈域境能應對的。
發生了什麼?
海棠萬裡仔細往俞糧身上看去,總覺得哪裡不對。
她是不是長高了?
等等,她怎麼可能長高?她身上有還流術的封印!外貌不可能有變化,難道是……
“師姐?你身上的封印呢?你把它解開了?”海棠萬裡顫聲道。
當年古門一事之後,俞糧身上就被元钺設下了一道秘術封印。這道封印将她的身軀長久地停滞在十一歲那年,為的是遏制鎖魂釘的傷勢,從而保全她的性命。
換句話說,秘術雖然會抑制她的修為境界,卻也是她唯一的保命手段。
一旦解除,數十年修行的靈力會在瞬間湧入她的身軀,将她短暫推入靈霄境乃至更高的境界,但同樣的,被秘術遏制的傷勢也會漸漸恢複,鎖魂釘會重新出現在她的顱骨之中,如果沒有其他手段,她會在極短的時間内死去,且無可挽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