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糧生受了趙瀞辭一劍,雖然沒有命中要害,但周身的氣勢明顯弱了下去。不遠處發生的一切,她都看在眼裡,卻來不及上前阻攔。
不管是令銀竹沖斷禁制,還是張衾音對海棠萬裡動手,都遠遠超出了俞糧的預料,且發生得太快,根本沒有反應的時機。
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。
趙瀞辭臉色陰沉,他撇了一眼即将進入攏月閣的令銀竹,稍一猶豫,便決定去追張衾音,趁對方的身影還未徹底消失之前。
他手腕一翻,将竹枝收在身後,便徑直越過俞糧,不料卻被對方一把攥住了手臂。
“怎麼,事到如今,你還要攔我?”
趙瀞辭垂眼看向俞糧,語氣沒有一絲溫度:“張衾音做的事你都看到了吧?不惜舍棄煉雪劍也要将師尊困住,以此為令銀竹提供機會。哈哈,他怕是徹底叛離渡落山了,就這樣,你還要保他?他到底是你什麼人啊,難道他比你的命還要重要嗎?再不放手,小心我真的殺了你。”
趙瀞辭的修為境界遠不及俞糧,但後者因為還流術的破除,身體正在飛速衰敗,加上先前與衆多修士的戰鬥消耗了大量的靈力,時間一長,早已不是趙瀞辭的對手。
“不,是令銀竹,不能讓他進去,不能讓他碰到攏月閣裡的東西。”俞糧搖頭,喉嚨一動,将湧上來的血咽了回去。
“攏月閣?攏月閣裡有什麼?”
俞糧還是搖頭:“我隻知道,那是曆代峰主奉山主之令守衛的東西,是他們的職責,亦是渡落山的根本。其實,海棠是有把握守住它的,不管來的是什麼人……”
“但你們沒想到,張衾音反水了。”趙瀞辭扯扯嘴角,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,“這就是師徒啊,多令人感動。”
“你去不去?”俞糧的手指攥的更緊。
“當然不去。”趙瀞辭甩脫俞糧,瞬時消失在原地,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張衾音的方向疾追而去。
在他問清楚當年平淮城中發生的一切之前,什麼渡落山,什麼令銀竹,都跟他毫無關系。
父親的死,就像是趙瀞辭心中落下的一場大雪。積雪覆蓋了一切,不管是來時的方向,還是未來的路,都被掩藏在蒼茫白雪之下。
在雪融之前,任何人和事,都無法真正在他的心裡存在。
哪怕這件事關系到萬千生靈,也與他無關。
看着趙瀞辭的身影消失,俞糧長歎了一口氣,提劍趕往攏月閣。
可她才走出兩步,就驚訝地發現,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,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,像是有人在她面前蒙了一面紗。
這種感覺很突然,卻并不陌生。
因為她曾經在過去無數個夜晚經曆過,隻不過之前的那些都是噩夢,而眼下,确實真實發生的。
“是誰……是……”
俞糧雙腿一軟,幾乎站立不住。眉心也傳來鑽心的疼痛,像是有人拿着烙鐵在顱骨中攪動,粘稠而溫熱的血從額頭淌下,流進眼眶裡,将本就模糊的視野染得一片通紅。
她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,想趁着昏迷前最後的清醒,看清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于是她努力轉頭,試圖控制自己僵硬的軀體。
終于,在眼角的餘光裡,漸漸出現了幾個幹癟而駝背的身軀,他們姿态是那樣扭曲,仿佛被人折斷了脊骨,即便看不清樣貌,也能聞見如同枯木般腐朽的氣息。
這些人……是古門的修士!盡管視野很模糊,身體也愈發沉重,俞糧還是認了出來。
怎麼回事?難道這次圍攻渡落山的修士之中,還有古門弟子?他們也參與其中了?
可他們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,直到此刻才現身?難道他們的目的不是攏月閣中的物件,而是……我?
俞糧眼前一黑,徹底失去了知覺,與此同時,不遠處的海棠萬裡,心中一片絕望,因為她看清了周圍發生的一切。
原本,作為渡落五峰之中實力最為強勁的一方,雲栖峰的守衛應該是最嚴密的。這裡不僅有煉雪劍主張衾音,還有身為靈霄境修士的海棠萬裡,其門下弟子更是個個出類拔萃,不說以一當十,至少同境界中少有敵手。
可現在呢?逃的逃,傷的傷,整個雲栖峰竟無一人能夠阻擋令銀竹的腳步。
本該拼死戍守攏月閣的海棠萬裡,被張衾音以本命靈器強行困住,而作為底牌之一的俞糧,為了退敵居然放棄了唯一的保命手段,鎖魂釘再次出現,甚至引來了古門弟子。
數名駝背的幹瘦修士,拖着一口腐朽的棺木出現,他們将昏迷的俞糧放入棺中,阖上棺蓋,帶着她就往外走。全程沒有人說話,更沒有多餘的動作,仿佛對攏月閣中的東西也毫不關心。
這些形容詭異的古門修士,如同勾魂的鬼差,将俞糧悄無聲息地帶走了,沒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而海棠萬裡眼睜睜看着這一切,甚至沒辦法發出聲音。
她沒有辦法形容那一刻的無助與絕望。
或許張衾音說得對,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辦法成為一個真正的雲栖峰主。就算拼盡全力攀上了靈霄境,卻看不透人心,又或者說,看透了也不願相信。
令銀竹進入攏月閣會發生什麼?
他會解開那件東西嗎?如果他真的得逞了,雲栖峰怕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