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從外貌上看不出年紀,發髻烏黑,一身素衣,隻是渾身滿是皺紋,臉頰上的皮膚因為松弛而下墜,顯得眼窩凹陷,一雙眼睛格外深邃。
他雖然拄着拐,步履搖晃,身軀卻并不佝偻,反而腰背筆直,關節靈活,那姿态更像是因為病弱又或者受傷,才導緻行走困難。
柳茵茵眼看着老者越走越近,臉色忽然一變。
順着對面吹來的風,柳茵茵聞到了一股獨特的氣味。那是一種他無比熟悉的味道,是日日與靈材丹藥為伴,身上浸染的苦澀氣息,帶着塵土般的厚重。
這人是一位煉藥師!還不是普通的煉藥師……恐怕他是出自藥宗。
怎麼回事,難道連藥宗的修士都摻和進來了?
打渡落山主意的到底有多少人啊?
柳茵茵心中不安,手裡的動作卻沒停。他伸手向前一探,掌心頓時出現一把六尺餘長的木弓,通體碧綠,以血胭蛛的蛛絲為弓弦,長弓在日光下閃爍妖異的光芒。
他單手持弓,另一隻手則取出了三支箭,箭羽細長,箭頭發青,顯然是淬了毒。
柳茵茵引箭拉弓,動作一氣呵成,卻在即将松開弓弦的時候,被一隻白嫩的小手給按住了。
“師祖?!你怎麼來了?”柳茵茵側頭一看,訝異道。
攔住他的正是馮予惜,四五歲孩童的樣貌,一身繡花百褶裙,梳着雙丫髻,發帶順着兩鬓垂下,随風擺動,顯得十分可愛。
“不止我來了,你師父也來了。”馮予惜朝着老者努了努嘴,示意柳茵茵向前看。
隻見老者身前,站着一位身姿如玉的青年人,他穿着松瀑峰統一制式的衣衫,氣質卻很特别。
“前輩,久仰大名。”駱花石看着老者,緩緩說道,“隻是您這般擅闖松瀑峰,怕是不妥。”
老者停下了腳步,看着駱花石,搖頭說道:“你就是她唯一的弟子吧?不錯,這一路上的毒物有些意思,就是手段太嫩了。你不是我的對手,讓開吧。”
老者說的“她”雖然沒有指明,但任誰都能聽得出來,他說的是馮予惜。
“師祖,這人誰啊?他認識你?”柳茵茵側頭問,卻發現馮予惜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,全然不複往日的俏皮。
她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,其中還夾雜着些許苦澀。
“那是藥宗如今的三長老,馮止魇。也是我一母同胞的——親弟弟。”
弟弟?所以這兩個人是姐弟?
柳茵茵一臉震驚,他看看不遠處衰老年邁的馮止魇,再看看身邊樣貌稚嫩的馮予惜,很難相信這兩人居然是姐弟。
一母同胞的雙生子,差别會有這麼大嗎?
對面那個感覺有幾百歲了,可是自己身邊這個,連面頰上孩童獨有的軟肉都沒有消失。
不等柳茵茵發問,馮止魇與駱花石二人忽然爆發了戰鬥。
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,回神之際,各種暗器已經漫天飛舞了。
該說不說,煉藥師似乎都不喜歡與人近身搏鬥,連本命靈器都大多是藥鼎,像柳茵茵這種以長弓作為本命靈器的修士,已經算是煉藥師中的異類了。
而面前打鬥的二人,更是将煉藥師的特質展現的淋漓盡緻,各種各樣浸潤藥粉的弩箭、飛針像是春雨一般相互交錯,兩人卻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離,誰都沒有率先靠近。
看着看着,柳茵茵眉頭一皺,他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,面前兩人的出招動作是不是有點過于相像了?
不,與其說是馮止魇與駱花石相像,不如說是這馮家姐弟二人習慣相似。駱花石師承馮予惜,自然學了她一些使用暗器的手段。
就比如——同時散出三枚銀針的時候,最中間的那一枚總是最慢的,要是尋常對敵,這一枚偏慢的毒針剛好可以卡住對方揮劍抵擋的間隙,從而得手。
然而,這樣細緻且難以防範的招式,在面前二人的手中,卻顯得有些古怪。因為他們手中最慢的銀針,總是會撞在一起,發出脆響,随即摔落在地,像是某種奇異的暗示。
這樣的事情來回幾次,駱花石沒有反應,反而是馮止魇笑了起來。
“你是個好徒弟,暗器手法怕是比她還要強上三分。”馮止魇的眼睛轉了轉,看向一身繡花裙的馮予惜,神色莫名,繼續道,“但是很可惜,她馮予惜不是個好徒弟。當年馮家引以為傲的暗器手法,她隻學了個皮毛。”
說着,他那滿是皺紋的手掌忽然一翻,手指彎曲成一個異常的形态,數十枚閃爍寒光的銀針,就像是一把扇子,緩緩張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