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落晖徹底被遠方的山脊遮蔽,夜色便蔓延開來。
柳茵茵嘴裡叼着片竹葉,仰躺在水潭邊,見深重的夜幕裡閃過一道寒光,他當即翻身坐起。
數息過後,水潭邊落下一個黑影。
來人身形高大,腰背挺闊,背上有把一人長的刀,在月光下閃爍銀光。
大約是發現了柳茵茵的存在,那人先是擡手握住了刀柄,随即又緩緩放下,繼而朝這邊走了過來。
“來了?”柳茵茵擡擡下巴,算是打了聲招呼。
“柳茵?你怎麼會在這?”周樟甯擰着眉,随即又看看周圍,“你不是一個人?除了你還有誰?”
柳茵茵拍拍身邊的草叢,示意對方歇會兒:“還能有誰,當初一起去雲岩鎮的幾個,都在這裡了。”
“這麼湊巧?”周樟甯将背後的長刀取下,順勢坐了下來。
“什麼湊巧,這分明是刻意的安排,我原本還不确定,現在一見到你,猜測算是坐實了。”柳茵茵說着,眼神卻黏在周樟甯的長刀上,“哪兒來的刀,不普通啊。”
“墳裡挖的,别打岔。”周樟甯随口敷衍,“這麼說,除了你,卞荊他們也來了?太衡峰的楊雲珂,還有……雲栖峰那家夥?”
“什麼那家夥,趙瀞辭啊,他有名字的。你就這麼不待見他?”柳茵茵哭笑不得。
“倒不是不待見,就是感覺合不來。在修行一道上,我當然是佩服他的,對别人狠,對自己更狠。你也知道,我家裡全是劍修,可這麼多年他是我見過唯一一個,真正把性命交托給手中之劍的。”
周樟甯撓了撓後背,繼續道:“你不習劍,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。這就像是……你嘴裡這張竹葉,我要是說,你踩着就能夠橫渡這片水潭,你相信嗎?”
“竹葉為舟?不使用靈力的話,不可能吧。”
“是啊,不可能,但有的人就會信。這件事妙就妙在,隻要你信了,竹葉就能真的将你帶到對岸。當然,這種相信不是嘴上說說,而是心裡真的這麼想。所以,有的人相信手中劍能夠斬斷一切,他就真的能做到。”周樟甯随手薅了一把身邊的草葉,将它們捆紮打結,團成一個草球,然後扔進了水裡,“要我說啊,頂尖的劍修,十個裡面有九個是瘋的。”
“剩下的一個呢?”
“剩下的那個又瘋又癫,我看那家夥以後說不準就這樣。”周樟甯用手肘推了推身邊的人,“欸,你說這也好幾年過去了,他現在還是有事沒事闆着一張臉嗎?像是人人都欠他靈石。”
“咳。”柳茵茵忽然極其做作地咳了一聲,見周樟甯還說,又是一陣咳嗽,“咳咳咳咳——”
周樟甯隻覺得莫名其妙:“你幹嘛啊?喉嚨癢啊?你不是煉藥師嗎?這點小病,自己搞點丹藥啃啃啊,别小病拖成大病——”
說完,他似乎也察覺到有點不對,回頭一看,身後不遠處赫然站着三個人。
一人穿着豆綠色衣裙,長相秀氣,氣質娴靜,正是數年不見的楊雲珂。她用衣袖捂着嘴角,一副忍笑的樣子。
另一人是卞荊,他的樣子有點狼狽,衣袖高高挽起,鞋面上全是土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去林子裡挖筍了。眼睛看向遠處,也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剩下一人,則是面無表情的趙瀞辭,臉色恹恹的,一副氣虛體弱的模樣。他先是看了一眼柳茵茵,然後盯着周樟甯看了兩眼,什麼都沒有說。
頂着趙瀞辭的注視,周樟甯摸摸鼻子,莫名心虛,于是吹了聲口哨。
柳茵茵心裡快要笑死了,暗道,你可别吹你那破口哨了,正主來了你倒是繼續說啊,人一來你就閉嘴,簡直像是在背後嚼舌根的老婆子,哪裡還有半點飛絕峰主的樣子。
“你們怎麼都回來了?事情辦完了?”柳茵茵問道。
“嗯。”卞荊點點頭,“這裡的竹林很特殊,似乎是一種特意培育的靈材,能夠掩藏陣法的氣息。布陣之人将符文藏在地底,經年累月,竹林下的竹鞭盤根錯節,便能夠将陣法的靈力波動徹底蓋住,陣眼更是不好找,我挖了幾個時辰才弄明白。”
難怪你一身土,原來真是去挖筍了。
“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入秘境?現在?”柳茵茵繼續問。
“倒也不是不行,就是……”卞荊轉頭看向趙瀞辭,“你的傷勢如何,有沒有大礙?”
趙瀞辭如今的模樣,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重傷初愈,不僅身形瘦削,面色發白,整個人還莫名頹喪,仿佛全身上下就靠着一股仙氣在撐,這股氣一散,他就要随風飄走了。
“放心,死不了。”趙瀞辭輕聲道。
“要不你在外面……等着接應我們?”卞荊瘋狂試探。
趙瀞辭笑了一聲:“你有必須進入秘境的理由,我也有。難道你怕我拖後腿?”
卞荊心道,這我哪裡敢啊,我還是一個靈光境的時候,不也跟着你們到處跑嗎?要說拖後腿,五年前的我才是真正的累贅。
柳茵茵适時開口:“他的傷不是大問題,再養個一天就能恢複□□成,還是一起去吧,一個人留在這裡說不準更危險。”
話說到這個份上,卞荊也就不再猶豫,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淡金色的符紙,低聲念了幾句,符紙便化作一道流光竄上半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