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樟甯出身世家,雖然年少就離家闖蕩,可看待事物的角度與尋常人終究不同,這番話背後隐藏的含義,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。
但這怎麼可能呢?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,能夠操縱各大世家,其權勢說是通天都不為過,他還會需要通過如此鬼祟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嗎?
他想要趙瀞辭,大可以直接将人擄走,何必派人過來送死?
“你方才說,他與你爹的死有關,這又是怎麼一回事?不是我說,他這樣的人何必……”周樟甯思索着說道,語氣不免虛浮。
趙瀞辭所說的一切過于離奇,理智上很難讓人相信。可某種直覺告訴他,這些都是真的。兩種情緒相互撕扯,将周樟甯的思緒攪得亂七八糟。
“何必來找我這樣一個塵世出身的修士對吧?”
“不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不用解釋了。無非是我身上并沒有任何值得對方觊觎的東西。關于這一點,我暫時也沒有想通。”趙瀞辭語氣平靜,繼續道,“可你也看見了,他們的确對我懷有某種目的,想讓我跟他們走。”
“但這與你爹的死……”周樟甯的聲音還是飄忽,顯然沒聽懂。
“東宮城裡的那個人,十數年前曾經到過平淮城,他甚至知道豐裕酒樓,知道酒樓裡賣的最好的點心是豌豆黃。這件事最初是卞荊告訴我的,當時沒有頭緒,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。那人是想借卞荊之口告訴我,我爹的死與他有關。”
“……什麼?”聽到這裡,周樟甯終于反應過來,露出了幾分驚駭的神色。
“你是說,你爹的死不是意外,是那個人一手促成的,他在十數年前就到訪過平淮城。而他害死你爹的理由,就是為了讓你在十數年之後主動去找他,因為這世上再沒有比殺父更加深重的仇恨了。當你得知真相,必然會去找他報仇,根本不需要黑袍修士強行将你帶走,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隻來了幾個人。看來,所謂的複生之法也隻是……”
“隻是他挑起我怒火的一種手段。想想看吧,殺害父親的兇手,說他手裡有使人複生的辦法。他以為他是誰,掌握生死的神嗎?”趙瀞辭語氣平靜,但誰都知道他的理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。
周樟甯也很清楚,因此他極力不再往下談論這件事,轉而說道:“這隻是你的猜測,先不論他為什麼想要你,就說他的這個計劃,他憑什麼認為你十數年後一定能去找他報仇?他怎麼知道你會成為修士?他也無法預測你的修為境界,萬一十數年過去,你隻是一個靈光境的雜魚,又或者中途被什麼人給宰了……”
趙瀞辭沒有繼續往下聽,直接打斷道:“你忘了東宮家的秘術嗎?”
東宮一族的秘術,觀灼術,是一種詭谲的蔔筮之術,可觀未來之景。
那個人已經掌握了東宮城,這就意味着東宮一族都在他的手裡,别說斷言十數年後的事,隻要他想,百年後的事他一樣可以看到。
有這種能力,再加上無數深淺莫測的黑袍修士,他想要操控一個小小凡人的命運,或許隻需動動手指。
話說到這裡,二人同時沉默下來。一是因為線索太少,猜測無法驗證,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。二是因為接下來的話題很可能難以承受。
趙瀞辭心中的戰意明顯多于驚懼,他像是一隻彷徨許久的野獸,終于找到了獵物。
而周樟甯則想到了更多,他知道圍攻渡落山的人裡不止有令家,還有謝家的修士,甚至有一批使用八風劍陣的人。
起初,他以為那隻是巧合,畢竟世家族人衆多,有一批人被利益驅使攻打渡落山也不是不可能,但現在他必須重新審視這件事。
如果那批人并不是私自行事,而是由家族統一調度的呢?這是不是說明,周家很有可能也在那個人的掌控之中?
他的父親周松敬是周家家主,他現在如何?還有他的幾個姐姐,會不會出事?
二人就在這種心思各異的沉默中回到了客棧,越過庭院的時候恰好碰到了楊雲珂。對方一臉擔憂,在夜色中徘徊了許久,顯然是為他們倆久久不歸而着急。
“你們怎麼才回來?!”楊雲珂一句話說出口,忽然聞見他倆身上的血腥味,上前的腳步當即頓住,“出什麼事了?誰受傷了?”
“我們沒有受傷,是這人的血。”
說着,趙瀞辭從身後拖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黑袍人。